歌谣曲调悠扬，歌词质朴，渔家女用那被海风磨砺过的嗓音，道尽对生活的付出，对蟳埔文化的热爱，以及对大海的敬畏与感恩，展现出蟳埔女的勤劳纯朴，传承了渔家文化。

■融媒体记者 许奕梅 庄丽祥 文/图（署名除外）

“蟳埔天，蟳埔地，蟳埔查某真贤惠”“蟳埔妇女没惊苦，每日下海陆海土” ……当市民和游客穿行于泉州网红村蟳埔村的蚵壳古厝间时，耳旁是否隐约听到那些沉淀在时光褶皱里的闽南语歌谣，从蟳埔女的唇齿间汩汩涌出。不少人将她们唱歌的视频传到网上，引发网友广泛关注。

这些歌谣，是由年逾八旬的黄丽凤阿姨以岁月为笔、以生活为墨创作改编的渔家女歌谣，由蟳埔女口口相传。她们喜欢在出海劳作时，在祭海祈福时哼唱，用歌声驱散疲惫，倾诉柔美又坚韧的生活情趣。

歌谣曲调悠扬，歌词质朴，渔家女用那被海风磨砺过的嗓音，道尽对生活的付出，对蟳埔文化的热爱，以及对大海的敬畏与感恩，展现出蟳埔女的勤劳纯朴，传承了渔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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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网歌里绘就渔家画卷

五位蟳埔阿姨一边开着海蛎，一边用闽南语唱着渔女歌谣。

午后3时，蟳埔村的一处庭院里，温暖的阳光轻柔地落在蟳埔阿姨的簪花围上。那五彩的簪花围在海风中微微颤动，与湛蓝的天空、古朴的蚵壳厝相互映衬。75岁庄巧、70岁陈船、68岁杨珍珍、73岁黄莲芬、71岁郭秀英五位蟳埔阿姨围坐在一起，一边开着海蛎，一边用闽南语即兴唱起那朗朗上口的渔女歌谣，构成一幅宁静又美好的画面。

“日头挂在东边上，金光万丈照海洋。织网姑娘来梳头，梳妆打扮上网场。”《织网歌》的旋律在庭院里萦绕，仿佛将人带到了碧波荡漾的蟳埔海边。五六名蟳埔阿姨合力拉起一张20多米长的大渔网，双手灵巧地用木梭子、塑料绳织补渔网，口中的歌谣一首接一首。

蟳埔世代以捕鱼为生。蟳埔女从小与大海相伴，参与劳作是渔家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们自小就会帮家人整理、编织渔网，搬运渔获。

黄莲芬向记者演示织渔网时动作娴熟轻盈

挑线、压线……73岁黄莲芬阿姨虽已过古稀之年，向记者演示织渔网时动作仍娴熟轻盈。7岁起，她便在母亲手把手教导下学习编网，六十六载时光过去，这项技艺早已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她回忆着少女时期近百人一起织网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织好的渔网有的做外贸销售，有的用作出海捕鱼。

如今，黄莲芬的家里仍保留着织网的各种工具，50岁大女儿女婿有自己的“夫妻船”，会驾船在内港捕捞各种鱼虾，平日用到的渔网就由黄莲芬来编织修补。她在一针一绳穿梭间，编织着属于自己的诗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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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牡蛎中吟唱人间烟火

“透早起来冷和寒，洗了头脸就起走。去到海边枪城外，蚵民姐妹走海滩。蚵仔讨了一大堆，大人囡仔都会开。”

70岁陈船阿姨和71岁郭秀英阿姨相对而坐，一边开着牡蛎，一边清唱《渔家女》。那劳作的双手粗糙却灵巧，守护着渔家人的烟火。

陈船13岁时就跟着母亲一起坐船出海挖海蛎。出海时间与潮汐变化密切相关，最早凌晨三点就要出发。

她回忆，少时跟船出海，一艘船上能载三四十人，四个蟳埔女分两头摇橹。遇到农历五月时节，风大浪急，出船更显得吃力。穿着深色“大裾衫”“阔腿裤”的蟳埔女，使用小锤子，仔细地敲击石壁或礁石，在海岸滩涂撬取牡蛎。

挖牡蛎中吟唱烟火人生（视频截图）

“每次出一趟海要花四五个小时，蟳埔女将一袋袋新鲜牡蛎肩挑上岸，顾不上休息，又忙着开牡蛎售卖。”陈船开牡蛎的动作熟练且重复，她说长的时候一天坐十余个小时，80多斤重的牡蛎壳，可开出七八斤牡蛎。过去，蟳埔女开牡蛎都是徒手作业，连手套也没戴，牡蛎壳坚硬而锋利，一不留神双手和膝盖就会被磕伤出血。即便如此，她仍经年累月地埋头作业。

销售渔获曾是蟳埔女重要的生计来源，过去她们常挑着担子走街串巷。早年交通不便，为了把新鲜开挖的牡蛎和出海捕获的海产品尽早挑到市场售卖，年幼的陈船跟着母亲，往往天不亮就出门，从蟳埔村步行一两个小时到市区的菜市场销售渔获。

能说会道、善于经营的蟳埔女总是不吝夸赞自己的劳动所得，正如《卖鱼市》里唱道：“半暝起来赶上市，外面车声叫叽叽……蚵仔买来煮蚵羹，蚵煎蚵炸青又甜。红大虾真正好，补养身体补头脑。种种海产真鲜美，大家都来买去煮……”

“蟳埔妇女没惊苦，每日下海陆海土。捉鱼捉虾又捉蛏，讨蚵人群满海滩。”好似歌谣《乡情》中所描绘的，蟳埔女的生活看似单调又辛苦，但淳朴的歌声中，始终透着一份率真豁达的性情，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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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谣记录蟳埔女“海上人生”

暮色渐沉时，73岁的黄莲芬与71岁的郭秀英，结伴踏着蟳埔村的石板路，叩响了83岁黄丽凤的家门。这位被蟳埔阿姨尊称为“老师”的老人，曾是幼儿园教师，那些传唱的歌谣歌词，多出自她缀满海风的笔尖。

黄丽凤（中）与两位学生相挨坐着，一起唱起她第一首改编的歌谣《五更更鼓》。

“一更更鼓月照楼，蟳埔妇女会梳头。梳着一个好头髻，归头妆甲水当当啊水当当……四更更鼓月照埕，流水到办就起走。起早摸夜半暝走，艰苦打拼好名声啊好名声。”

黄丽凤与两位学生相挨坐着，一同唱起她改编的第一首歌谣《五更更鼓》，歌声如溪流潺潺，流淌在静谧的巷弄间。旋律里，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

黄丽凤教大儿媳簪花围（翻拍）

她们追忆着少女时代的青葱岁月。那时的黄丽凤长发及地，如今虽两鬓斑白，却仍每日晨起，以玉兰等鲜花装点属于自己的簪花围，就如年轻时出海劳作时那样，将大海的绚烂戴在头上。不论年龄几何，她们的簪花情结始终如一，那“水当当”的精致，是刻进骨子里的骄傲。

黄丽凤在幼儿园教学时曾改编过《月娘月光光》《外婆请外甥》《天上一块铜》等多首闽南童谣，时至今日仍是蟳埔孩童的摇篮曲。

“不论多早起来劳作，第一件事都是先梳头戴簪花围。”在蟳埔，出海劳作是女孩们必学的技能，17岁时她跟着大家一起出海。那个年代蟳埔女为了养家，清晨盘头簪花后就投入一天的劳作中，再苦再累都不怕。而蟳埔女的美，不仅在于那“头上花园”，更在于她们面对风浪始终微笑前行的坚韧品格。

黄丽凤老师创作的歌谣

早年时，蟳埔民间就口口传唱着各种民谣，她认真收集整理，先后改编了一二十首歌谣。《看古大厝》《讨海人》《卖鱼市》……这些渔歌如珍珠散落渔村，串起蟳埔女“头顶花园，脚踩波涛”的传奇，展现了蟳埔别具一格的乡村文化。黄莲芬说，为了教大家唱歌，黄丽凤曾每周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逐字逐句地教唱，曲调有的用流行歌曲，有的为原创。

每逢节日，蟳埔阿姨们围聚在妈祖宫外，边搓丸子边唱着蟳埔歌谣。（翻拍）

多年传唱下来，这些歌谣早已在蟳埔阿姨口中信手拈来。不论是外出讨海、出渔市、开牡蛎，还是正月二十九蟳埔妈祖天香巡境等重要节庆日，只要蟳埔阿姨聚在一起，那歌谣就会在村头巷尾中萦绕，串联起渔家女共有的情感和记忆。

如今黄丽凤年事已高，改编歌曲的笔已搁置多年。黄莲芬摩挲着泛黄的歌本说，年青一代蟳埔女延续了上一辈的劳作方式，出海捕鱼、售卖海鲜。随着“蟳埔女文化”兴起，还有许多渔女转向了民俗、文创、餐饮等新领域，成为新时代“讨海”人，依然保持着勤劳乐观的本色。这些承载着蟳埔女“海上人生”的歌谣，多靠老一辈人传唱，年轻人知晓度较低。“希望能将这些歌谣编印成册，由专业人士谱成新曲，将我们的故事传唱得更多，更远。”黄莲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