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学贯中西、多才多艺,在绘画、音乐、戏剧、书法、篆刻、诗文等方面皆堪称卓然大家的弘一大师,自出家后,诸艺俱弃绝,唯独对书法恒持不懈。在驻锡泉州期间,他创作了大量颇具哲理性和艺术价值的书法作品,以书法形式书写自己的悲悯情怀,给芸芸众生带去传统文化的亲和力和感召力,也给闽南带来高雅的艺术格调和清新的文化气息。
泉州清源山弥陀岩,嘉树绿竹荫映,寂静幽僻,空灵清凉。这里矗立着一座雅致肃穆的舍利塔,长眠着中国新文化运动先驱、艺术大师和爱国高僧——弘一大师(俗名李叔同)。1月10日,泉州市弘一大师学术研究会(简称弘研会)第三届第一次会员大会在承天寺举行,释向愿当选新一任会长。此次换届大会,吸引了各界人士的关注。近20年来,泉州市弘研会通过宣传、推介弘一大师的文化魅力,吸引更多专家学者、来宾朋友了解泉州、读懂泉州、爱上泉州,让更多人“为了一个人奔赴一座城”。而与弘一大师相关的文化研究,也正如火如荼地开展,其中就包括大师的书法研究。
以“晚晴老人”名义写下的“三省”二字
在泉州温陵养老院“晚晴室”留下临终遗墨“悲欣交集”
赋予书法
更多生命意识
弘一大师的书法形式包括佛经类、楹联类、立轴类、屏条类、杂件小品类及书信简牍类等,数量有上万件。当时许多名人逸士都极其珍爱他那独具禅意的墨宝,纷纷向他求字,所以其书作流布广泛,影响颇大。弘一大师作为集儒、释、道于一身的思想家,他的作品比同时代其他书法更富有内蕴和张力,被誉为中国近代书法史上最杰出的书法家之一。
弘一大师出家前在杭州临摹北碑日课作业
弘一大师天资聪慧,早年广学篆隶及魏晋碑帖,尤深得《张猛龙》《张黑女》和《龙门二十品》诸碑之三味,形神毫发不爽。从他留存《李息翁临古法书》帖中可证,其北碑笔法遒劲古朴、厚重强锐,极具功力。弘一大师曾说:“艺术之精,极于无相,若了相,即无相,斯能艺而进于道矣。”故其遁入空门后,闭户谢绝一切友人造访,专精研读《四分律》,深究奥理,以蝇头小楷自著自书《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一书。他不仅熟谙律宗义理,同时还身体力行,恪守三皈、五戒、八戒等戒律,过着非常俭朴清贫的生活,一双芒鞋、一条毛巾,都用了10年之久。他不畏修持苦行途中的肉体痛苦,并由此赋予书法更多的生命意识。他在给许晦庐居士信中写道:“朽人剃染已来二十余年,于文艺不复措意。世典亦云:‘士先器识而后文艺’。况乎出家离俗之侣;朽人昔尝诫人云:‘应使文艺以传人,不可人以文艺传。’即此义也。”大师明显秉承传统文人士大夫的思想倾向,即将外在的文才修养转向内在的自我超越,在修心问题上和教化功能上达到清静无为、教人为善和相资善世的道德艺术观。于是,作为僧人书法家的弘一大师,他的书法艺术清逸冲和,庄严安详,创设了静穆、虚和、空灵的境界。
此中堂写于泉州惠安净峰寺
撰书于晋江草庵的楹联
自然流露的“内熏之力”
纵览泉州开元寺内的弘一大师纪念馆珍藏的数百帧大师遗墨,可以感受到大师二十四载晨钟暮鼓、青灯黄卷的缁衣生涯中,其书法艺术风格亦随之几近三变。
弘一大师45岁前的书法,那种在俗时点画精到、刻意求工的效果渐趋消失,魏碑方正刚劲的体态亦趋偏扁,线条丰腴悦泽,气势内敛含蓄,开始流露出佛门僧人特有的超然绝俗、清净淡泊的心境,以及谦和慈悲、不躁不急的气度。随着弘一大师学头陀苦修行,跣足芒履,云游四方,律己净行,道业益坚,他的书艺风格在50岁时臻入佳境。其间,他常精楷写经以结善缘,所书《华严经十回向品初回向章》,含宏敦厚,饶有道气,被太虚法师推为近数十年来僧人写经之冠。他53岁时工严精整写就的《佛说阿弥陀经》,笔意上一洗原有的沉雄,而变为清拔:用笔的挺劲、转折圭角的圆敛,替之以清逸净化了的线条,疏朗修长的形质,愈趋于返璞归真,俨然在参悟着一种“平淡美”的境界。诚如大师解释的:“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静、冲逸之致也。”书法家马一浮先生曾评价道:“今观大师书,精严净妙,乃似宣律师文字。盖大师深究律学,于南山(唐道宣)、灵芝(宋元照)撰述,皆有阐明。内熏之力,自然流露,非具眼者未足以知之也。”显然,马一浮是将弘一大师精湛的书法造诣,同其精研佛门戒律、力行修持之道联系起来观照的。鲁迅、郭沫若等都为求得弘一大师一幅墨宝而深感荣耀。鲁迅先生曾称弘一大师的书法“朴拙圆满,浑若天成”,并说“得李师手书,幸甚!”当人们在欣赏弘一大师书法作品时,除了从中领略其所渗透的清逸冲和的意韵与美质外,更多是感受到一种人格内涵和道德力量。
此联写于泉州承天寺
为泉州温陵养老院(小山丛竹书院)题写“过化亭”匾额及跋语
这幅字写于杭州
精深艺术在闽南民间发芽
作为全能艺术大师的弘一大师,出家后放弃了其他艺术爱好,以书法相伴到老,并在闽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首先,以书法结缘。凡有人向他求字,他总是有求必应,广结善缘。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为多写字以结善缘,贵友如有求余书,可以为之介绍。”不仅如此,他还以写字代讲演。直至临终前不久,虽已感精神不振,仍为晋江中学学生每人写中堂一幅,共计百余幅。1938年,弘一大师在致李芳远的信中提到:“此次住泉,不满两月,写字近千件,每日可写四十件上下。”
其二,让书法弘法两结合。他说过:“夫耽乐书术,增长放逸,佛所深戒。然研习之者能尽其美,以是书写佛典,流传于世,令诸众生欢喜受持,自利利他,同趣佛道,非无益也。”弘一大师身体力行,他曾在泉州承天寺月台佛学研究社为诸学僧、居士开设了两次有关写字方法的讲座;并于厦门南普陀佛教养正院向诸学僧做了一次精彩讲演,题目是《谈写字的方法》。洋洋数千言的文稿,语重心长,发人深省。他亲笔抄写过《金刚经》《华严经》《阿弥陀经》等,广为流布。他还运用书法艺术撰写律学著作,最典型事例是他所撰著的《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他亲自画表、书写,花了五年时间才刻印流通。大师“对于发心学字的人”除了给予技巧上的明确提示外,还晓之以理,导之以情。许多学僧在弘一大师的开示下,勇猛精进,书法等学养越发深厚。
题写“最后之胜利”书幅赠青年学子
其三,用书法表达爱国情操。弘一大师出家后爱国之心未泯。1938年初冬,时逢抗日战争的艰苦岁月,弘一大师满腔忧国忧民的感情,化作一幅幅“念佛不忘救国”的信条,日书数百幅分赠各方,勉勖弟子共赴国难。并题写“最后之胜利”书幅赠青年学子,树立抗战必胜之信心。还自题所居为“殉教室”,又作诗赠挚友柳亚子:“亭亭菊一枝,高标矗晚节,云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表达了爱国志向。还亲自撰写洋溢着爱国主义激情的《厦门第一届运动会歌》。
其四,以书法推动闽南文化审美境界提升。闽南地域文化与中原传统文化相比起步较晚,博大精深的书法艺术要在民间生根发芽并非易事,弘一大师以贴近民间的情怀和姿态,普及书法艺术,让民众以更主动的心态接受、欣赏书法这门高雅艺术,提升审美境界。欣赏、收藏弘一大师墨宝成为闽南人的幸事。
弘一大师与泉州的因缘殊胜,在其24年的佛门生涯中,有14年是在闽南弘法,且驻锡泉州各寺时间最久,留下了极其丰富的真迹和题刻。其在闽南期间的书法艺术活动真正摆脱了孤芳自赏的格局,而以更淳朴、鲜活的面貌走向民间,是20世纪闽南文化一道优美醇厚的风景!
(林长红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