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古迹乃一邑一地历史文化之积淀,内涵浩瀚,举凡政治、军事、经济、交通、文化、艺术、宗教,乃至民俗、氏族靡不包罗,即使是遗址残片,亦足征历史之渊源,港口之兴衰,建制之更迭,人事之踪迹等,是故与地方史志关系至切。
蚶江、石湖地濒东海,扼泉州湾之海门,为古刺桐城之外港。远在唐初即有通往台澎之航路,相传有唐航海家之“林銮渡”。石湖处航路要冲,历代风云多所涉及;蚶江集镇所在,宋元间番舶所经,巨贾卜居;清一代尤鼎盛,为泉台对渡总口,商旅云集,帆樯林立,亦为对台移民及文化输出口岸。千百年来物换星移,但遗下之文物古迹,今摭闻以志之。
多年来由于种种原因,有些文物遭毁或湮没、或待考,一一戡明其历史价值,记其经历下落,冀以取得经验,取取教训;进而发动群力,举报保护,达到贯国沏家文物政策,发掘、开拓旅游资源之目的,值此吾石狮市改革开放、经济全面起飞之际,蚶江石湖宜唤起各有关方面之注意,俾获得经济起飞与保护文物之双益,是所企望。
个人学识有限,错漏在所难免,希多勘正。
一、“新建蚶江海防官署”及其碑记
该碑现存于蚶江供销社仓库前壁间,碑高2.92米,宽0.86米,厚0.18米,碑身系砻石(即南安石砻所产之花岗岩)所雕,碑首抹角,碑身曾中断为二段,现经重新树立。碑额篆书“新建蚶江海防官署碑记”10字,碑文楷书14行,共560字,该碑全文如下:
“自古设官分职,职有治,各视其命,以为崇庳,凡以照体制,重责成也。蚶江为泉州总口,与台湾之鹿(仔)港对渡。上襟崇武、獭窟,下带祥芝、永宁,以日湖为门户,以大小坠山为藩篱,内则洛阳、浦内、法石诸港,直通双江(晋江、洛阳江)。大小商渔,往来利涉,其视鹿仔港直户庭耳。利之所在,群趋若骛,于是揽载商越,弊窦滋焉。岁甲辰,当事者条其利弊上诸朝,议设正口,乃移福宁府通判于蚶江青莞,挂验巡防。督催台运暨近辖词讼,而以鹧鸪巡检改隶辖属。盖滨海分防通津,专寄职任,若斯之隆也。顾建治之举,原议虽有成规,而在事者每虞度支之绌,经费之艰也,是故因循,二十年大都就郡城民居以为治,而另赁口馆于蚶江,置丁胥焉。予于癸亥冬代篆斯职,念口岸紧要,责任匪轻,且当洋匪滋蔓,防守尤难刻离,乃职愈殷而未立,乌呼可?陈于院司,遵成规领银三千六百余两,购前埯民地,累石定基,庀材营建,经始于乙丑春三月,是冬以台警停工,至丙寅夏六月续建,秋九月告成。背海面山,西南向缭以周垣,外为照墙树栅,东西吹亭各一,前后厅事共五进,左花厅一进,合神祠、科房、书房、茅舍、厨房之属,统计七十有四楹,取材唯良,柱工务固。核实用银万三千二百两零,除领销外,余皆捐输。于是蚶江一官乃有治,以为奉职之所。方今圣天子加意海疆,简舟师、严保甲,将以肃清巨浸,奠安商渔,则奉斯职也。睹体制之崇闳,思责成之艰巨,宜何如兢兢者。予以三载代庖,承建兹治,不遗余力,故粗述颠末,俾后之君子,于职守三致意焉,是为记。
嘉庆十一年,岁次丙寅秋九月吉旦。
署理泉州府蚶江海防通判事长垣郑 谨撰。
候选教谕同安许温其 书。”
查该海防官署(泉州分府)下辖水汛、陆汛、海关、厘金局等,为蚶江历史上最高之行政设置。清廷在乾隆间于蚶江“议设正口”,作为泉州与台湾对渡的“总口”,盖有历史渊源及地理形胜。《唐书·地理志》载:“自(泉)州正东,海行二日至高华屿、又二日至龟弊屿、又一日至流求国”。“流求”系隋唐对台湾之古称。据日人藤田丰八《<岛夷志略>史注》,以上岛屿即澎湖列岛之古称。说明唐初出泉州湾海间即有通往澎湖、台湾之航路。唐、开元八年石湖已有林銮导蛮舟的“林銮渡”。北宋元祐二年(1087年)泉州设置市舶司之前后,蚶江已建有古渡码头及通往郡城大道“蚶江桥”,基本具备作为泉州外港的条件。南宋乾道七一一八年(1171-1172年)汪大猷任泉州太守时,因毗舍邪(今菲律宾)人尝掠永宁及滨海村庄,即每年遣兵戍守澎湖,同时于石湖寨增兵固守,后又在澎湖建屋二百间,遣将留屯。元朝顺帝至元间(1335-1340年),由于澎湖已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中转站,特在澎湖设巡检司而隶属于晋江县。明洪武间倭寇侵扰闽浙,明廷以“锁海防御”为策略,废澎湖巡检司,改置于石湖,墟其地徙其民于泉郡南关外;至万历卅年(1602年)更移浯屿水寨于石湖。当年及翌年,沈有容两度率舟师,先歼盘踞台湾之倭寇,继抵澎湖迫退入侵之荷兰殖民者。仅此数端,即知蚶江石湖为宋、元、明诸代作为泉州略台澎之基地。从地理形势而言,自蚶江舟出石湖,罗盘针坐“乙辛”字,水程八更顺风可达台湾,因而道光《晋江县志》载:“渡台惟由蚶江至彰化鹿港最为便捷,一日夜可到。”
清廷自康熙廿二年(1683年)规复台湾后,仅以厦门通台南鹿耳门为官渡,严禁民间渡台,但为生计所困者偷渡日盛;又台湾素多谷米,吸引泉属海商私下扬帆越疆,况当时驻闽清兵及其眷属口粮,年约83000石,需由台湾拨济(此即所谓“台运”),于此交错形势下,清廷方于规复台湾100年后的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开放厦门对台南,蚶江对鹿港为法定对渡港口。当年台南为政治中心,彰化的鹿港为经济中心,因之随着物资商品的交流,大量的移民垦殖,继之宗教和文化的输入,使鹿港成为台湾民俗文化之古镇。这样,当地不仅民族、风俗,就是泉腔语音,南音、戏剧、庙宇、建筑、宗教信仰等无不与泉州息息相关。从乾隆四十九年至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中日甲午战争后的一百一十年间,台湾鹿港与蚶江对渡的历史虽然已完成了它的使命,然而这条航路使海峡两岸的“血缘”、“地缘”水乳交融、绵绵不绝。因之笔者建议在蚶江海防官署的遗址兴建一座“泉台对渡博物馆”,以启迪我市“三胞”根系祖国。
二、六胜塔——万寿塔
塔在石湖村金钗山之山坳,石镜峰之西(今已被开山伐石者夷平),崔巍拔地,五层八角,为楼阁式仿木结构,坐北朝南,通高36.06米,底围周47米,登须弥座,正门额华带碑颜字曰“万寿塔”,上款“檀樾锦江凌恢甫立”,下署“至元丙子腊月重建”。该塔形制结构与泉州东西塔同类型,平面由外向里分塔壁、回廊、塔室、塔心柱四部份;立面自下而上由须弥座、塔身、塔盖,塔刹(圮废,1984年重修,形制甚小与塔身不相称)组成。惟塔心柱中空似井,可以直上,每层设四门、四龛,其设门位置逐层互换,塔檐翚飞。该塔虽无东西塔那样罗列佛国群像的精雕细琢,但卷门两侧石堵浮雕“金刚”、“力神”手法遒劲有力、造型严谨具宋代石刻手法,堵石龛遗有光圈,其中佛像多为新近重修时补雕。由于面临海风潮汐,原雕塑风化侵蚀殊甚,非与东西塔遗存可比拟。在这些宋代形制中,细察每层的八根转角石柱,大致粗胖无刹,外檐额枋断面肥圆,而东西则较瘦高,这出头已具有元代的“霸王拳”式,且转角石柱上的护斗作圆莲花形,不同于东西塔的方形护斗,所有的石雀替的雕刻亦甚繁复,因而1954年前来考察的南京工学院中国古建筑学者张步骞,认为该塔具有元代建筑特征,但还保留着宋代营造的形制和石雕手法。
从第一层正门的“华带碑”载明建于至元丙子年腊月,即元顺帝至元二年(1336年);第二层石横梁刻“岁次丁丑七月题(1337年)”;第三层横梁亦刻“檀樾凌恢甫鼎建,岁次戊寅十月(1938年)”;第四层刻有“檀樾凌恢甫鼎建,岁次己卯正月题(1339年)”;第五层刻“岁次己卯三月,檀樾凌恢甫鼎建”,这说明该塔历经三年告竣。
塔畔新立碑石二:一为福建省人民委员会1963年立。载1961年公布第一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另一为晋江县文管会所立之《重修六胜塔碑记》。碑文如下:
六胜塔,又称石湖塔,宋政和初僧祖慧、宗什等,以其地类明州(今宁波)育王山,募缘为石塔。塔五层楼阁式,通高三十六点六米,层层浮雕雀替。金刚力神,结构严谨,雕工精湛。宋景炎丁丑年兵毁过半,元至元丙子年锦江凌恢甫鸠资重修,历经沧桑,阅今六百余载,年久失修,屡遭雷击,塔被损严重,须弥座已废,颇有倾散之危。
省府于辛亥年先后拨款八万五千元,委托我县文物主管部门组织精心修葺,同年葭月兴工,甲子年腊月告竣。增补各类塔石一千八百二十八块,石佛三十五尊,加修须弥座,俾古塔恢复原貌,保留宋代风格。经已修复,并添置避雷设施,爱以镌石。是为记。
晋江县文物管理委员会
公元一九八四年岁次甲子腊月 日立
查乾隆《泉州府志》、道光《晋江县志》及《泉南杂志》,对六胜塔的记载甚简,内部不过以上碑文所述,而对元代凌恢甫之重建只字未提,说明历次地方史志因循传抄,不加实地勘查之简陋和遗漏。
从石塔的原名而言,何以名“六胜塔”?据《泉州东西塔》之著作者王寒枫先生文云:六胜塔之名,从佛教的“六胜缘”而来,按《具舍论二》所说,小乘教派僧人有“舍多寿行”(在世舍福延寿)和“留多寿行”(寿终永生富福)二种修行法。尤其要实现后者必须具备六个最佳(胜)条件:即人胜,解脱胜,修习胜,福田胜,依止胜,转业胜。从“六胜缘”的内容看来,祖慧、宗什二位和尚可能是“小乘教”派“僧人”。果尔,笔者认为他们募缘建塔旨在弘扬其教义,愿人人上生大自在的天界,至于独资修塔的施主凌恢甫,系元代蚶江经营番舶致富之巨贾,重修石塔名“万寿塔”,则是体现“舍多寿行”(在世舍福延寿)的宏愿,因此当年他们建塔修塔的目的动机,是出自其对佛教的信仰;至于以后的舟师舵公把它当作入港的航标,那是人们对山上高树石塔的客观事物的效用,而不是建修者的初衷。
宋末景炎二年(即丁丑年、1277年)张世杰率淮军及陈吊服、许夫人诸佘洞义军回师泉州,围城90天不克,后元将唆都率军南下,张撤离泉州。六胜塔遭元军兵燹。这座规模仅次于泉州东西塔,而筑建年间早其约110年的六胜塔,即临厄运了。至于当时六胜塔遭毁程度如何,无志书可稽,但从凌恢甫修塔所花的时间与东西塔的建造作比较,也许可窥测一二。
泉州东塔 高度 48.27米 费时12年
泉州西塔 高度 45.066米 费时10年
重建六胜塔 高度 36.06米 费时3年
按有关资料考证,以塔身第一层周长作为塔身高度的比例标准,为古代石塔设计的依据,亦可体现该塔的建筑规模。
以泉州西塔之规模为准,六胜塔恰为其五份之四,按此比例,六胜塔重建应费时8年,但仅用三年(实计)的时间,这里除了重建六胜塔石饰的雕刻没有西塔的繁复精工外,主要恐怕是北宋的六胜塔虽经兵燹,尚遗下塔址、塔基和残件,这就省略了不少的施工时间,然而这座北宋古塔得以保存至今,凌恢甫重建之功诚不可没。
三、唐代林銮古渡
石湖地扼泉州湾口,其金钗山(又称石湖山)与惠安北镇山南北对峙,海中有岱屿(俗名大坠)形成“岱门”,为晋江、洛阳江入海之海门,面临东海,自古以来为泉郡海外通航要津。《唐书·地理志》:“自(泉)州正东海行二日至高华屿,又二日至龟鳖屿,又一日至流求国”(前二屿为今澎湖列岛,后为今台湾的隋唐时之古称)。
该村的东南有座古渡码头,垒石成堤伸引海上,堤宽2.5米,为整条条石铺就,凡六层(指滩泥上可见部份),高2.41米。码头之末端折向南方,架石于两巨大磐石间,作引堤两段,分别长度为20米、21米,因而连接正堤全长113.5米。全堤略呈曲尺状。古渡头的起点近处有座小型的天后宫,屡经修复已无古代遗迹可寻,此一古渡码头当地居民沿称“林銮渡”。府、县史志均未记载,惟80年代东石镇发现之清道光间东石人蔡永蒹撰之《西山杂志》(抄本)载:“石湖之东有林銮导蛮舟之津也,名曰‘林銮渡’”,又于该书“林銮宫”条载:“唐开元八年,东石林知祥之子林銮,字安车,曾祖曰林智慧,航行群蛮,熟知海路。林銮试舟勃泥(今印尼北加里曼丹),往来有利,沿海佘家俱从之往,引来番舟。蛮人喜彩绣,温陵多女红,故以香料易彩,晋海(晋江沿海)舟人兢相率航海”。
唐景云二年(711年)更武荣州为泉州,迁州治于今泉州(鲤城区)地。开元六年(718年)析南安东南地置晋江县。此即林銮扬帆海外导蛮舟入石湖的时代背景。又《西山杂志》载:“……周有东佘、西佘。西佘地辖晋南,设有西佘酋长,管辖佘人。秦汉隋唐之后,佘人汉化,只有西佘之名称也”。今晋南尚遗有“西佘”之地名。当时林銮佘人之彩绣易以番舟之香料,实为民间自发性海外贸易之始,为日后“古刺桐港”引入阿剌伯人“香舶”之先驱,如果以上的史料能再得有力的佐证,那么林銮古渡在海上丝路的文物价值是重大的。当然现存的古渡码头并不等于即是当年林銮导蛮舟之津,可能历经唐代、宋、元屡次扩建和修建的,希望能引起海交学者的关注和进一步的发掘和探索。
四、沈有容将军石湖遗迹追记
沈有容(1555-1627年),字士弘,安徽宣城人明代后期抵抗外族入侵的爱国将领。一生转战南北四十余年,于东北击退蒙古贵族进扰,于闽、台、浙、鲁沿海扫荡倭寇、遏阻荷兰殖民者入侵,以及援朝抗日的战斗中,均卓有战绩。
沈有容在万历间二度进驻闽海,前后历十年。万历廿五年(1597年)倭患告急。翌年,调沈来泉州府,委以都司佥事掌浯屿、铜山游兵,旋为浯屿钦依把总守厦门。万历卅年,移浯屿水寨于石湖并主其事。到任后亲自“度地相,庀材鸠工……水寨内设有监司署、海防署,寨署和阅兵场”。叶向高《改浯屿水寨碑记》中盛赞“咸雄壮□敞,(石湖)屹然海上巨镇”。沈此段驻守石湖时,发生两起重大海上外侮:万历卅年(1602年)倭寇掠拿闽、粤、浙,窜入台湾“拔地为巢”。台湾高山族人只好避之入山。沈有容目击时艰,即驰书陈第(昔俞大猷之旧部),筹划进剿。万历卅年十二月初八日(1603年),沈乘其不意,冒隆冬,抗风浪,亲率舟师21舟,穿渡海峡,一举歼灭之。高山族酋长献鹿馈酒,喜为之除害。自是海上平静十年。万历卅二年(1604年)七月,荷兰殖民者头目韦麻郎,驾舰3艘,贿赂税官高寀,籍通易求市,盘踞澎湖,企图染指台湾。层峰力主攻剿。沈有容分析敌情,一面部署备战,一面以强硬外交,单舟轻袍相见,晓以国家威德,疆界峻限及主客劳逸形势,终于使敌伺风离去。澎湖人民于大竹屿立“沈有容谕退红毛番韦麻郎”碑以志不忘,(此碑后移置于马公澳天妃宫)。
沈有容矢志为国,整饬海防,治军严明,身先士卒,平日关心民瘼,驻石湖时,目击滨海飞沙成灾,冲啮田园,淹复民舍,乃捐俸修筑石堤以障护之,当地父老称“沈公堤”。堤处金钗山狮岩之东。沈离任后于堤镌字题跋于附近摩崖。沈离闽后,村民于石湖立“沈、杨二公祠”。何乔远撰记(见道光《晋江县志》)。杨为杨一桂,为同时任泉州知府,任内与沈文武相辅。县志未载明该祠座落。历代风云变幻,昔日沈有容主持徙建之浯屿水寨,城署等建筑以及沈杨二公祠均荡然无存。惟村中尚存“城仔内”、“城仔外”之地名。
沈公堤于“文革”前后,毁于当地开山伐石之中。沈有容驻闽遗迹,现仅存厦门五老峰,南普陀寺后摩崖石刻一方,志万历卅年沈有容偕陈第登山共商剿倭之游,为厦门市文物保护单位。明代海防遗址寨城,一代名将遗迹竟然无存,遥望海天,抚今追昔,无限景仰与感慨,希望从中汲取教训。
五、明代攻倭壮士高三第坟
石湖村南400米处山坳,有一古坟坐东朝西,占地1.5M
2,坟作复釜式,为三合土结构(即明代糖水灰),圆径1.6米,高1.05米,坟前树碑一,系花岗岩,碑高0.92米,宽0.4米,厚0.1米,碑额上端镌一“明”字,再分两行,字镌“攻倭壮士高三第坟”,作楷书,字0.01见方,碑下砌石,长1米,长逾墓身。
此坟发现于抗日战争中,当时是处风沙为患。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晋江文献丛刊》(第一辑),载有《日湖坟塔访问记》一文。
查考地方志书,蚶江石湖一带,明代之倭患二起:一为明、洪武三年(1370年),倭寇一伙数十艘登蚶江,进窥泉州(见乾隆《泉州府志》)。其二,明、嘉靖廿七年(1548年)六月十八日,海贼林剪毛纠众犯石湖、蚶江。知府程秀民命集晋江、南安丁壮,连夜进击,捕贼14人,焚舸2。
上述所载倭患,洪武初的一起未及石湖;嘉靖间一起被兵民协力击退。据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载:“围头,乌浔,深沪,蚶江澳,其土民惯战,海贼所畏,兵亦赖之。嘉靖季年倭寇充斥,村落之民多寨坚人强得免者”蒋德璟(明崇祯间吏部尚书,晋江福全村人)《策海·下》亦云:“闽兵闽船,昔称长技,贼深忌之,沿海一带……如晋江之石湖、深沪、祥芝、福全、围头、东石、石菌……各澳之人皆多骁杰”。从以上引文,足征蚶江、石湖人民之同仇敌忾及骁勇善战,然而壮士高三弟究竟阵亡于何年抗倭战役中,笔者于1991年向当地老人会调查石湖东岳神庙明代遭倭寇焚毁一事,得悉是嘉靖三年(1524年)倭寇一夕乘潮突袭石湖,焚毁掠劫,东岳神庙被踞,兵民协力猛攻,壮士高三弟殉身斯役。岳神庙即在鏖战中焚毁。此与顾炎武所记“嘉靖季年(即三年),倭寇充斥”印证相符。他们又云:1988年,该村大兴造船之风,挖掘土方中发现多处残骸尸骨,计有数十具。结合这些物证,说明当年战斗之壮烈。这些遗骸尸骨,有可能是死亡或来不及逃脱倭寇被兵民就地正法,但也不能排除被倭寇残杀而埋之村民。至于高三第其人,是兵?是民?如何攻倭而牺牲?迄今无口碑流传。总之,高三弟是位有名无传的抗倭英雄。当年人民为他安葬树碑,以志其壮烈卫国的哀思。四百七十年后其坟尚完好保存,说明人民对他的景仰。高三弟尽管他并非将领,尽管他的英雄事迹没有流传,但是这座平凡又具特殊意义的壮士坟,是当前进行爱国主义教育有价值的文物,应列为文物保护单位。
六、金钗山东岳上帝行宫
在石湖村,距六胜塔西南约三百米,有座颇具规模的东岳上帝行宫,俗称“东岳庙”,最近由本村移居罗山的旅外华侨郭文悌先生捐资修复。目前该庙为二进三楹,庙前有庭阶山门,周绕环垣,从周围的隙地及先前遗址,可知昔日(即清、道光间重修时)规模是三进五楹。
查阅泉州市已故考古家吴文良先生遗文云:“1954年,偕南京工学院中国古建筑研究所张步骞、朱鸣泉来此考察,于塔之西南有座颇具规模的岳神庙,有山门及正殿。据云明代毁于倭患。山门现仅有方形石柱及一横楣,刻‘东岳上帝行宫’六大字。柱右两方石刻(实为两堵石刻浮雕)力神,全身披甲顶盔,怒目按剑,一望可知为宋雕手法,殿为后代修建,有石雕佛像三尊,但榱角败坏,檐牙落地已破损不堪。庙之墙旁立有一方《重建石湖岳神庙记》,为清康熙间所立。”这是解放初五十年代所见。又据1945年《晋江文献丛刊》第一辑林英仪撰文载:“塔旁石岩勒‘东海岘山’四大字,苔纹斑驳,其馀小字不能辨……寺今仅岳神殿存焉……余旋录逊清欧阳捷修庙记”。此系抗日胜利前夕所见。
如今重修的庙宇,除正殿之后石佛三尊及山门之两方石雕力神,余皆非昔日遗迹(尚有清代重修时雕刻之青石石狮一对,现移于新修六胜塔须弥座前)。寺旁隙地尚存石碑座二具。调查里人谓清代重修之碑石毁于“文革”;另一碑早已坠失。然笔者于正殿三尊石佛像前,发现尚有一花岗岩之供案,案之两侧镌有字迹,依稀可辨,细察之,一侧镌“道光戍戊年□□”,另侧镌“锦江弟子欧阳捷敬立”。联系上述林氏文中谓:“逊清欧阳捷修庙记”,结合新发现佛前石供案所镌,则知吴文良先生所谓碑系“清康熙间”所立,虽然是讹误。查锦江即蚶江之雅称。欧阳捷系蚶江道光间士人,后弃儒从贾,因祈母冥福,特诣石湖重修东岳神庙,惜锦江欧阳氏总谱毁于“文革”期间,其身世及修庙记原文已难稽考。
六胜塔建于北宋政和间(1111-1118年),而东岳上帝行宫建于何时,遗碑坠失、史志莫考,笔者于1992年秋勘察中,于六胜塔下北隅十步处发现一石旗杆夹板残构,形制粗壮,石质古朴,凿一圆孔,数人协力掀翻复地见石面,发现一侧镌有“绍兴十三年□□□□”字迹,另一侧由于风化难辨。此一意外发现嗣后请教诸泉州史界前辈,咸以塔畔古代未有树旗杆之体制,而宫庙寺院前则常有树旌幡的习俗。查地方史志,塔之附近有南宋梁克家少年读书处“魁星堂”,然梁克家于绍兴二十九年(1159年)乡试始中解元,翌年方中状元,与此相距时间不符;况东岳上帝行宫距此仅200米,则属东岳神庙之遗物之可能性极大。果尔,结合原山门之宋雕力神判断,则此庙可能建于南宋绍兴间(1131-1143年),即绍兴元年至十三年。其次,从解放前后吴、林两氏文中引录清道光间修庙记部份原文:“元至元间,凌公恢甫造浮屠,兴古寺,刻石为像备极庄严,因遭倭寇焚毁,遂致零落”。这说明元、至元二年(1336年)当凌恢甫在六胜塔遗址上兴修“万寿塔”的同时,曾扩建或重修了东岳上帝行宫。明、嘉靖三年倭寇登陆石湖,该庙亦遭焚毁。至清·道光戊戍(18年)年,蚶江欧阳捷捐资重修,如此,东岳庙的兴废有了历史的梗概。
至于为何在石湖营建东岳上帝行宫一事,查东岳神的祀奉是发自源远流长的泰山崇拜,所祀奉的是泰山岳神——天齐大帝。泉州湾的海门称“岱门”,中有岱屿。石湖古称“日湖”。何乔远《闽书》云:“日湖,日之所出处”。因此,在石湖营建东岳上帝行宫,与此有密切的关系。《尚书·舜典》载:“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望秩于山川”,泰山由“泰”而“岱”的过程,不仅是古音通假、古字繁化的原因,还有历代赋予泰山以宗教和帝王改易的因素。结合石湖上述的地名,笔者初步认为具有一些的关连性,限于目前资料,只好留待以后深究。
七、石湖寨城残碑及其遗址
石湖扼泉州湾口,为古州郡之海门,亦海防之要冲,府、县志载:宋、熙宁初(1068年)以石湖为晋江、南安、同安、惠安四县要冲,建水寨戌兵,一般咸以建水寨之始。
“文革”后,闽南一带大兴石料建屋之风,石湖村民采石时发现一方三角形的残碑,碑高1.30米,底宽1.27米,厚0.3米,质地为花冈岩(砻石)。残碑两侧断面整齐而断纹尚新,显系近廿年间被砸断。碑面经磨光,镌刻楷书17行,字迹端秀,仅存285字。其残文如下(按遗存行列抄录):
“七闽地与风涛相寝
于水者匪我族类或震惊吾
焉其附庸于三城以传烽火则
□之处毖而年湮迹芜春冬
鲸鲵出没可虑也崇祯癸甲间海寇犯郡
当事者漠然不为计盖数兴而数格有三难
诣公请曰自得阳乙亥待罪兹寨则楚国樊公祖实建
公遂观之昔昌黎平淮西其羡裴公之绩也四维断
广褒四百丈派二千六百两值民□间阻增二十丈溢估
计尚需四百镪会汛告竣因请撤百兵一月省饷百镪佐之
就举共堞堵之砌则乡民共相输砾赦时辙丁廪以辅□□赦焉惟
风沙之压累矣叔请非公桴应之安迄有安自兹雉堆女墙
余维吾郡始唐天佑留鄂公筑之历宋郡守增修
法建修厥绩与郡乘俱永兹以数举未就之
凡属桑梓于泉者萑符不惊崇康无恙
尝以传事不传人为憾景昉滥叼
泉州人辛未进士”
寻读残文,对于泉州建城的经历和时间,笔者据庄为玑教援著《古剌桐港》一书,提出勘误:唐景云二年至贞元前(711-785年),泉州已建“衙城”。唐元和间(806-820年)泉州升为上州后应筑有“子城”。唐天佑二、三年,王延彬知泉州,筑“罗城”。至南唐保大中(943年)留从效(即留鄂公)扩罗城重加版筑,环城植剌桐,是以泉州别称“桐城”。
据此残文得知:明末崇祯癸酉、甲戍间(1633-1634年),海寇犯泉郡,海防弛废,当局者漠然不为计。有待罪于石湖寨的楚冈人樊祖实,发动兵民协力修复,寨城长达四百廿丈,糜银三千两,修城时并筑有雉堞女嫱。该文系户部尚书黄景昉(晋江人)撰文,辛未进士(亦一泉州人)书写。
从残碑的断文中,发现石湖寨城始建于留从效在泉州罗城重加版筑、环植剌桐之际,“其附庸于三城(衙、子、罗城),传烽火”。这是个重大的发现。其时留从效为独树一方而大力发展生产、拓展海外贸易,当重加罗城版筑时“辟通卫,构云屋”,“陶器铜铁,泛于番国,取金贝而还”(见《清源留氏族谱·留鄂公传》)。此即留从效之所以于石湖筑水寨的目的。嗣后,北宋熙宁初又建水寨戍兵。南宋嘉定十年(1217年),增戍兵,修营垒,增筑兵房50所,后废。明洪武初曾设巡检司,旋迁置祥芝(见《黄风翔石湖寨城记略》)。明万历卅年(1602年)石湖复置巡检司;同年沈有容又徙移浯屿水寨专守石湖(寨名不变更),以居间策应小兜(今崇武)至料罗(金门)间海域防务。其后水寨迁回浯屿(县体时间未详)。崇祯间的修建寨城是最后一次的修建。以后毁于清初“迁界”前夕(即1661年郑成功复台时际)。至清康熙间,巡检迁置于圣姑的鹧鸪山。因此,石湖寨城是泉州历史上建寨最早、曾是规模较大的寨城(参见《沈有容将军之遗迹追记》)。
目前,石湖村西南滨海尚遗存一段寨城废墙,长60米,宽4.2米,高3.2米,系条石纵横垒筑,顶端圮废,女墙、雉堞荡然。这段遗址和明季残碑,具有古剌桐城海外贸易及海防建设的文物价值,建议有关部门修复保护并列为泉州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