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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映真——台湾作家第一人

发布日期:[2016-08-16] 阅读人:1637  字号:      
·顾秀贤 官鸿志· 八月四日起,一连三天,香港中文大学亚洲研究中心主办的“陈映真文学创作与文化评论研讨会”,邀请了美、日、中、台二十余位学者作家,群聚一堂。这是海外首度为一位台湾作家召开正式的学术会议;如果再将陈映真个人数月前的壮举——刊行十五卷精装典藏本的“作品集”,合并观之,年方半百即享殊荣的陈映真,不愧为“台湾作家第一人”。 涉“民主台湾同盟案”入狱 从此次与会学者宣读的论文,多面向的主题,也不难组构出陈映真横行穿越历年来“现代主义批判”、“乡土文学论战”、“中国结与台湾结”、“第三世界文学论”、“大众消费社会与资本主义”等理论阵仗的轰隆炮火,悍然无惧且信念坚执的图象。 送绿岛军监洗练政治人格 陈映真一九三七年出生于竹南,台北县莺歌人,本名陈映善(过继伯父后始改名永善),九岁时孪生哥哥腹膜炎猝死,面对“老天的恶戏”,全家为求内心宁静,而皈依天主,为纪念兄长,陈映真即以兄长名字行文。幼年的基督信仰深刻影响陈映真往后的创作心灵。廿二岁,陈映真发表第一篇小说“面摊”于笔汇月刊,陆续的小作,泰半突显悒郁、耽想的气质。陈映真总结“我的弟弟康雄”、“乡村的教师”、“将军族”…等知名作品,自封为“市镇上知识份子的作家”。一九六七年,陈映真涉“民主台湾同盟案”被押入狱,七年后,“远行归来”,发表“贺大哥”、“夜行货车”…笔风丕变;八○年复创作探讨跨国企业与民族主义的“华盛顿大楼”等作,次年,陆续发表有关五○年代的政治小说多篇。 陈映真认为,“民主台湾同盟”这桩政治案件不过是读几本进步书刊,为思想寻找实践的出路而已。但陈映真和画家吴耀忠一起搞左派读书会,在当时的思想尺度是重大的禁忌,也使陈映真从死刑场内劫难归来。若不是,当时海外的援救和纽约时报曝光这桩政治案,陈映真的生死难卜。 了解陈映真的人,知道他永远抹不掉几个黑影子。十六、七岁时,他从莺歌站乘火车到台北成功中学念书。他说:“台北火车站前,每天张贴着用朱砂笔圈点名字的布告榜,是大批大批枪毙的死刑名单。”以及,莺歌小镇上就有好几名进步的知识青年被抓,失踪不返。这几幅脑海中的黑影子,使陈映真隐约地感受到那个凄风苦雨的年代,在他思想上生了根。直到六七年他被五花大绑送到绿岛军监,才巧妙地与数年的离岛生活结合一起。他认为自己很幸运,亲身遇上五○年代受整肃残余的政治犯,并且,命定地完成他政治人格的洗练过程。 陈映真很早就想实践一项写作愿望。带着笔记本,拜访全省老难友,并记录他们不肯轻易告人的历史经历。但出狱后,陈映真立即挑起生父、养父和内人娘家的生活担子,始终无法告别都市的尘居生活。 “玲珰花”、“山路”、“赵南栋”,即是这一系列的政治小说,但每部作品都是编辑催急之下匆匆地完成。 他创作政治小说的动机,是以民众史的观点去记录叛逆官方历史,从而纪念五○年代的台湾战士。陈映真认为,“战后台湾社会的改造生活,是非常人工化(ARTIFICIAL)的政治胁迫,而不是经过社会学上应有的社会演进。”因此,陈映真迫切地想让台湾知识份子了解,一切湮灭的民族史如何被人工化抹去,造成永不能弥补的历史断层。这是台湾知识界思想财的一大损失。 “华盛顿大楼”和系列的政治小说,陈映真说:“华盛顿大楼只盖了几层,就停工了。”就如同陈映真写了三部政治小说,就被尘居生活困住一样。因此,陈映真创办一本人间杂志,忙碌于编务,使爱惜他创作的人认为是无谓的损失。据了解,前任人间杂志总编辑高信疆先生义务接下编务时,曾经和陈映真交换十万字小说的条件。但陈映真毕竟失了约,他只写了一部“赵南栋”。 制作二二八专辑引起辩难 基本上,陈映真的创作,涵括几十年来,台湾重要的知识性课题,这种与社会脉动互为表里的写作实践,在七○年代乡土文学论战时期,博得徐复观为他冠上“海峡两岸第一人”的美名。 然而,这个耀目的光环,近年来,紧随岛上窒闷政局的通畅,论述空间的开展,意识形态论争的明朗化,越来越多分据不同理念座标的人,对这位一度风骚独领的文学人,有着愈趋分歧的评价。 其中尤以做为“社会、政治的陈映真”,争议性最大。 陈映真素来奉持“中华民族主义”为政治信仰,并时以“冷战——民族分裂”的历史解释架构看待势局,然而,在“中国民族团结与统一”为不容置疑的先验命题下,相对的,台湾的“主体性”、“殊异性”就较少被关照,这正是“台湾本位论者”对他最难释怀之处。是以,演变为两造在各论述领域里或明或暗的理念对决。 这种以陈映真为靶心的笔战,时时可见,最近一例在去年二月,陈映真在自办的社会主义性格强烈的“人间”月刊,首次制作有关二二八事件的专辑——台中的风雷,试图以惯常的、巨观的分析理路来碰触岛上最具敏感性的议题,随即引发“台湾本位论者”强烈的辩难,海外评论家陈芳明复撰二万字长文,“地毯式”的批驳陈映真“博大精深”的理论架构之“虚构性”与“党派性”,更有甚者,不少论者,毫不保留的赠予陈映真“并吞主义旗手”的封号。面对挑激,陈映真的回应也是强硬而不妥协,锐利的笔锋,“分离主义”的词句频频回敬理念互异的对手。这种论战随着解严前后,活络化的言论空间,两造你来我往的激情语词,不仅加速长期以来统独论争的强力漩涡,更使对峙阵营的意识形态愈加壁垒分明。 再就做为“思想、文学的陈映真”来看,最近岛内的评论工作者,似乎也不再像过去,那么“迷恋”陈映真创作中,以他“纤致、锐敏、忧悒和温蔼的感性”营造出的“人道主义烟雾”,对他揉和“三○年代新文学、日语和西语的特殊文体”,也少人能再按捺脾性、细细品味;几场重要的文学讨论会,论者大抵直指陈映真创作背后一元化、命定论的史观,及其衍生对历史实然的缺乏尊重,致使创作者自己陷入“意识形态本身在运作上的欺诈性”。一位颇受推崇的评论家,最近撰文点出陈映真多年来的角色仍旧是名“意识形态的消费者,而非批判者”最能透显个中况味。 未来角色身段调适有问题 事实上,对陈映真向来“理念先行”的创作方式,诟病者,所在多有,只是未像今天,评论家有如此齐一的“共识”,即从校园新生代,也慢慢在调整对陈映真的态度观察,台湾的文化气候,的确面临转变。 要为陈映真定性不难,说他是“使徒气质的人道主义者”、“基督化的马克思主义者”……都能沾上边;只是,最直接的说法不如“传统性格的现代知识份子”——豪迈的俗世热情与坚定的道德信念,加上与时俱进的现代知识能力,使陈映真有更大的“知性强度”,纵横游走于“文学”与“非文学”的领域;这种气质的接合,也为陈映真的世界观带来“社会关系的分析与道德判断的混淆”,导至本身论辩事物的争议性;然而,比起同时代的创作人物,小说家陈映真毕竟拥有更多“不安份”的本钱。 解严后,台湾的文化论述空间,面临的是多元观点相互颉颃的局面,这也暗含著“大师隐退”的时代来临。香港中大的学术会议,终究是陈映真个人文学生涯的阶段性成就;会议结束后,陈映真可能也必需面临未来角色与身段如何调适的问题。而利用时值盛年的岁月为未来的台湾文坛留下真正具有份量的文学作品,这大概也是关心台湾文化界、爱护陈映真的读者期待最殷之事,更是陈映真后半生责无旁贷的重要“差事”。 (《自立晚报》1988年8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