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胜利已经四十七年了。回忆四十七年前，日寇肆意横行，不仅侵占我国大好河山，而且侵入南太平洋，到处烧杀掠夺，激起人民同仇敌忾，抗日呼声震地，烽火漫天。 日寇铁蹄蹂躏爪哇时，搜捕抗日侨领及积极分子五百余人，林祖培先生为闽侨领之一，任吧城福建会馆学校校长，积极筹赈募捐抗日，他遭逮捕，幽禁于西冷，后迁至芝马墟集中营，历三年余，备受折磨。他们“刑虐匪所惧，威武弗能屈”、“以成仁取义相砥砺”①。祖培与被捕诸知识分子且相与吟咏，以诗词揭露敌人的残暴，发扬民族的正气。事后由陈奋澄编成《南冠诗集》，附载于《南冠百感录》书中，祖培为此书作序，保存了华侨抗日部分史料。 祖培早年毕业于天津南开大学，投身民主革命，曾任永春县长，后以军阀横行，挂冠南渡，从事侨教工作。前后诗词作品甚多，惜散失殆尽，幸于《南冠集》中保存绝句132首，律诗15首，词1阕。原诗词未注写作日期，仅凭内容及标题臆测，大致可分为荷印沦陷初期、逃亡、集中营及胜利后四部分，后又编入《林祖培先生纪念集》，由梁披云先生作序。梁高度赞扬其民族气节与才学，称其诗“出于衷，发于诚，异夫吟风弄月之作，实为爱国怀乡之征，足供关心华侨历史者之参证”②。 读祖培遗诗，如重温闽侨抗日的悲壮诗史，可以想见当时腥风血雨，民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也可以想见祖培及诸抗日志士不屈不挠、艰苦斗争的崇高精神。因限于篇幅，兹仅摘录其中几首，试评介于下，就正于贤达诸君。 “天罗地网虑谋周，十月逃亡竟系囚。 国难乡仇情切切，妻离子别恨悠悠。 文山正气黄魂振，诸葛精英汉柞留。 向背人心随处见，楼兰不斩岂甘休。” ——《被捕感赋》 这不仅抒发了诗人被捕下牢的悲愤心情，而且表达了广大受难人民对日寇的同仇敌忾；又以文天祥浩然正气及诸葛亮鞠躬尽瘁自况，充分表现了闽侨坚强不屈、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英雄气慨和中华民族(“黄魂”、“汉祚”)几千年来历劫不衰、越战越强的传统精神与崇高气节。 “黩武穷兵若可成，秦皇元祖永无更。 牢中尽有藏修处，锻炼身心候太平。” ——《狱中有感》 诗人有锐利的眼光与必胜的信心，尽情嘲笑穷兵黩武的倭寇，安坐牢狱，读书锻炼，要把牢底坐穿，举典型的先例(“秦皇”、“元祖”)，预见日寇失败是历史的必然。 “狱中偶忆我悬弧，转眼又逾强仕年。 自量沮洳成乐国，何须涕泪问苍天。 一时荣辱休深计，万古纲常赖仔肩。 及尔偕亡声处处，骄阳行见下虞渊。” ——《茂物狱中四一初度有感》 诗人在狱中虽不能庆祝自己的“四一”寿辰，却不计个人“一时荣辱”，唯念中华“万古纲常”，以卑湿牢房为乐国，乐观进取，联想万众抗日呼声，料定骄横的日寇行将灭亡，真是斗志昴扬。 这种豪迈乐观的精神随时流露，如：“容他燕鹊巢人幕，看我貔貅荡寇居。极目天涯余落日，暂将狴犴作吾庐。”(《被解西冷》)“若得苏卿心不二，时来自睹汉衣冠。”(《寄囹圄诸友司徒子襄等》)“文山正气千秋在，思肖铁函后世知。”(《狱中有感柬奋澄君》)诗人把日寇的占领比作“燕巢幕上”、“天涯落日”，与难友互勉，要作“牧羊十九年”的苏武，“留得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和“千寻幽井置铁函”的郑所南，何等慷慨激昂! 此外，诗人又把万恶的日本“皇军”嘲骂为“蝗军”，如“无端一阵轰轰响，知有蝗军来视边”(《闻车声口占》)；对汉奸卖国贼深恶痛绝，如“安得汨罗江上水，尽漂奸佞慰廉贞”(《逃亡山中蒲节感成》)，都充分表现他坚贞不渝的心志。 “诗者，志之所之也。”从上述正气磅礴的爱国诗歌可知祖培等抗日侨胞不愧为疾风中的劲草，烈火里的真金，是威武不屈的铮铮铁汉。而另一方面，他又写出了不少情怀深挚、缠绵悱侧的思亲、忆内诗词，说明他又是个孝思绵绵的好儿郎和柔情脉脉的好丈夫。如： “世乱年荒异国留，家书久阙独登楼。 白云飞处亲何在?徒羡鷾鸸得自由!” ——《思母》 “悦目清江照壁，惊心杀气腾空。 当年灯市共游踪，今夕天涯囚凤。 莫道人间地狱，且歌杨柳春风。 灵犀一点两心通，异榻何妨同梦。” ——《西江月·元宵忆内》 把自然界的白云、鷾鸸(燕子)、杨柳、春风等美好风光与世乱、年荒、家书久阙、人间地狱对照，把当年清江照壁、灯市游踪与今日杀气腾空、天涯囚凤对照，意境鲜明而心情愤慨，却不悲观消极，因亲人心心相印，异榻同梦而自慰自豪。这是爱与憎、血与泪的交融，是视死如归而又力争自由，志壮凌云而又情深似海的结合，是举世人民反对侵略战争、爱慕和平解放的心声，是何等悲壮的抗日诗史啊! 此中甘苦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描摹得淋漓尽致。如作者奔波避难时，歌唱“峰回路转雾中过，林里山禽织碧柯”(《晓发口占》)；“草径露滋千万点，荒村犬吠两三声”(《与儿夜行》)；“多情最是秋虫豸，唧唧相随到五更”(《再度宵征思加那加拉》)；“莫言山际长年夏，昼是春秋夜是冬”(《山居杂兴》)……悲愤中寓有情趣，真情与实景交融。重游巴城杂咏，也是寓意深长，情景相生的。如：“百载名园夕照低，尘封白屋草萋萋。情深唯有参天树，犹荫珍禽自在啼。”(《重游茂物公园回督署》)“满山蓊蔚尽名茶，稽采含葩烂似霞。蜂蝶不知园易主，飞来喜得许多花。”(《过荷人茶园》)“央途鸡纳树偏多，成熟不遭厄斧柯。鸟语枝头应相问：主人何事未来过?”(《过本札某鸡纳园》)……在敌寇蹂躏下，公园尽萧条，名茶未采制，鸡纳树无收获，形成一片废墟，诗人却巧借珍禽、蜂蝶、鸟语来映衬烘托，益令人感叹悲愤! 诗人哀而不伤，悲而豪壮，感叹当时处境而又满怀希望于将来。如： “厄运吹吴市，壮怀作楚囚。 何当明月夜，奏凯玉楼头!” ——《题李树人君洞箫》 伍员遭厄运在吴市吹策，锺仪作楚囚不背本不忘旧。诗人处境与此类似，却憧憬于月夜奏凯的将来。果然不负诗人期望，日军无条件投降喜讯传扬，四海欢腾，凯歌高奏! 今天，抗日战争已成陈迹，百废俱兴。重读闽侨林祖培遗诗，痛定思痛，我们应为振兴中华，巩固与发展世界和平大好局面而努力奋斗! 注：①、②皆摘引梁披云《<林祖培先生纪念集>序》中语句。 ——寄自永春第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