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初春的一天，中共晋江地委副书记兼宣传部长李英贵突然告诉我：“中央华侨事务委员会（简称中侨委）要创办一所华侨大学，但地点尚未确定。你赶快前往北京，向中侨委申述，争取把华侨大学办在泉州。我们晋江地区（即现在的泉州市）海外华侨很多，归侨、侨眷也不少。你是地委统战部的华侨统战科科长，对这些侨情熟悉，对晋江地区的历史、地理和人文情况，你也懂得一点，所以地委选派你去，希望你为争取把华侨大学办在泉州出一分力量。至于办学地点，经地委研究，可考虑两个：一是泉州清源山南麓（即现在180医院那个地方）；一是清源山东侧，在新前乡至五里亭一带，沿福厦公路以西，距市区7公里左右，那里的面积比较大，如果不够，还可以向福厦公路东边扩展一点。那里依山面海，风景优美，是个教学的好地方。” 李英贵同志还交给我另一个任务，争取中侨委投资，在晋江县东石白沙至南安县石井之间，建设一个围垦工程。我说：围垦牵涉到那里的地理条件、工程建设、需要多少土石方？需要投资多少钱？这些我都不懂，恐难完成任务。李英贵同志说，不要紧，这个我们可叫晋江县东石公社原党委书记、现任东石盐场支部书记许精忠同志与你一齐去。这方面情况由他为主介绍，你为主争取华侨大学办在泉州，因你与中侨委一些领导比较熟悉；围垦之事，也协助争取。 我向地委办公室要了一些清源山南麓与东侧可以办学的一些基本材料，即与许精忠同志迅速赶赴北京。 我们到北京后，即到王大人胡同找中侨委副主任方方同志。说明来意后，方方同志叫我们把有关办学的事，先到中侨委的文教司反映，有关围垦的事，可找生产司反映。但因创办华侨大学之事，国务院已原则同意，只是办校地点尚未确定而已，此事比较急，你们要先去文教司谈办学之事，待这事谈有些眉目后，再去找生产司谈围垦之事。我们遵照方方同志的指示，即由我先去找中侨委文教司。 主持文教司日常工作的孔副司长是个女同志，因她经常来晋江地区了解侨校工作，在晋江地区又经常由我为主接待她，并配合她工作，所以我们比较熟悉。 文教司有两个专员，都是广东人，他们极力主张华侨大学要创办在广东省；孔副司长则认为办在广东或福建均可。 我到文教司后，孔副司长热情接待了我，并介绍我与她手下的两个专员相识。 可能是方方同志在我到文教司之前打电话告诉孔副司长，所以我到文教司时，未等我说明来意，孔副司长就说，我们正在考虑筹办华侨大学的事，要办在哪里？地点还没有研究好。你来得正好，我们先研究办在福建泉州的可能性。孔副司长说完，立即和文教司的两位专员开个小会，由我陈述泉州方面的情况。 我首先转达了晋江地委和专署欢迎并希望华侨大学能办在泉州的诚意，因为晋江地区是全国重点侨乡之一，旅居海外的华侨和归侨、侨眷各有好几百万人，但至今还没有一所正规的大学。海外侨生和归侨、侨眷子弟每年上大学的人数很多，但本地区没有一所大学，上大学都要到厦门、福州、广州、上海、北京等地去读，很不方便。如果这所大学能办在泉州，海外华侨和归侨、侨眷闻讯，一定会欢欣鼓舞，非常高兴的。 孔副司长多次到过泉州，对晋江地区的情况有些了解，所以在我陈述当中，有不少插话，帮我讲话。如当我讲到泉州没有一所大学，海外侨生和归侨、侨眷子弟上大学时都要跑到很远的地方去读，很不方便时，孔副司长立即插话说，对！我到过厦门大学和集美华侨补习学校，那里的学生，有许多是晋江地区人。 可是，文教司的两位专员都是广东人，可能没有来过泉州，听我汇报后，都提出许多问题，要我一一回答。 他们（包括孔副司长）提出的问题，归纳起来，主要有这么几个方面： 一、晋江地区绝大部分是农村，泉州市（即现在的鲤城、丰泽、洛江三个区）是个小城市，泉州有可能、有条件创办一所全国性、正规的华侨大学吗？ 我回答，单凭晋江地区是没有办法创办一所全国性的华侨大学的。但华侨大学是中央和中侨委决定创办的，如果中央和中侨委肯在泉州创办华侨大学，能在泉州投资建校，能从全国各地调一批优秀教师任教，晋江地委和专署一定大力支持，并从地方调给一些干部协助搞好后勤工作，相信是能把这所大学办好的。 二、如果华侨大学创办在泉州，但泉州是个小地方，届时能保证充足的生源吗？ 我回答，华侨大学是个全国性的正规大学，其生源不局限于晋江地区，可向全国招生，面向全国、面向海外，再加上学校办得好，其生源就不成问题。 三、如果同意华侨大学办在泉州，晋江地委和专署的意见要把这所大学建在泉州的什么地方？ 我根据地委提供的两个建设地点，供中侨委选择，并带去一幅印刷的泉州市地图、两张手绘的清源山弥陀岩前至花园头村的地形图和清源山东侧、新前乡至五里亭一带的地形图，首先向他们汇报了清源山南麓的情况，并把地形图摆在桌面，请他们审阅。他们听我汇报后，就在地形图上看了看，量了量，他们认为在这里建校，有些现成的建筑物可利用，投资量会少一些，但这里前有较大的花园头村，后有弥陀岩、老君岩等文物古迹，中间面积不够大，没有发展余地，所以不理想。 第一个建设地点被否定后，我即汇报在清源山东侧建校的第二个方案，并拿出地形图给他们看，他们认真地听和看后，认为这一片面积较大，有发展余地，福厦公路经过其地，交通比较方便；不是市区，又靠近市区，依山面海，又是向东的，环境优美，是个较理想的地点，但又不肯立即表示可以，只说这个地方可以考虑而已。 四、如果华侨大学创办在泉州，晋江地委和专署能保证其物资供应、保障供给吗？ 我回答，晋江地委和专署欢迎和希望华侨大学办在泉州，其物资供应问题是会大力支持，尽量做好的。如果华侨大学能建在泉州，地委和专署准备在学校附近开设一些商店、粮站和菜市场，以供应学校的教职员工。我当时还向他们说了一些大话，说如果学校办在那里，距市区只有7公里，我们准备沿途兴建一些商店，与学校连接起来。这句话好久没有实现，我有点内疚，也有点后悔不该说大话。想不到改革开放以后，这个理想已实现了。 五、如果华侨大学办在那里，教职员工很多，其子女的入学问题要如何解决？ 我回答，如果华侨大学办在那里，教职员工的子女就学问题，我们准备在那里增办一所中学、新办一所幼儿园和扩办几所小学。 这些事谈完后，孔副司长问我住在哪里？我说住在中侨委附近的北京华侨服务社。她说好，你不要马上回去，继续住在华侨服务社几天。因这是件大事，我们还要继续认真研究，我们（指文教司）同意后，还要向中侨委廖承志、方方等领导汇报，中侨委同意，可能还要向国务院的领导汇报才能做决定，你就在华侨服务社多住几天，等待汇报的结果才回去，然后就宣布散会。 孔副司长叫我在北京华侨服务社多住几天等待消息，我正好可利用这几天时间与许精忠同志去生产司汇报并争取他们投资在晋江东石至南安水头的围垦工程问题。 中侨委生产司长王一芒同志，是位缅甸的女归侨，也经常来晋江地区检查工作，而且经常是与文教司的孔副司长一齐来的。我与许精忠同志到生产司时，与她一见如故，要求中侨委投资帮助晋江地区在白沙至石井搞个围垦工程之事，由许精忠同志为主具体汇报，我只在旁帮腔，转达晋江地委和专署之意而已。谈的不像文教司那样费劲，谈得很顺利。生产司同意投资建此围垦工程，只花三四天时间就把围垦面积、土石方数、投资等谈妥。这项工程开始施工不久，就因国家发生暂时困难，晋江地委和专署主动要求停建而中断，使中侨委白花了一些钱。 正当我们为围垦工程申报顺利而感到高兴时，文教司孔副司长派人告诉我更加令人高兴的喜讯：文教司听我陈述后，经过认真研究，同意在福建泉州创办华侨大学，并迅速向中侨委主任廖承志、副主任方方作了汇报，两位领导也表示同意，并由廖承志、方方同志亲自向我们敬爱的周恩来总理汇报，周恩来同志已经批准。文教司要我作好准备，再谈如何创办？要开学，需要先建多少教学楼、办公楼、宿舍楼？需要先投资多少？建多少平方？我听后又高兴又着急，高兴的是中侨委和周总理已批准华侨大学要兴建在泉州；着急的是中侨委要我继续汇报如何筹备和基建之事。我此次来北京，地委只派我来申请将华侨大学办在泉州，不知道中央和中侨委同意不同意？并没有交代我谈要如何兴建之事，也没有带这方面材料来。现在，周总理和中侨委已批准，中侨委要我继续汇报如何兴建，我咋办？只好迅速打电话给晋江地委副书记李英贵同志，向他汇报在北京申报之事，请他迅速派一位懂教学、一位懂基建的同志赶来北京，与中侨委商谈筹办和基建等事项。 地委接到我的电话后，迅速派陈金元同志和五建的工程师陈庆植赶赴北京，并特批他们两人可以乘飞机前往，但当时交通不方便，福州和厦门还没有飞机场，需从厦门乘火车到上海，再从上海改乘飞机到北京。到上海时，又因飞机班次时间延误，未能在中侨委要开会的前一天赶到北京。我看他们尚未到达，只好对中侨委的同志实话实说，建议会议时间推迟，等他们来了再开。 中侨委原订是那个星期的星期六上午开会，听说方方同志也要亲自来参加，研究如何筹备和基建等问题，会议首先要听取晋江地委和专署对这方面的意见，然后进行讨论。由于会议时间推迟到下个星期，星期六那天，改由中侨委的同志陪我和许精忠同志驱车前往颐和园参观，并在“听鹂馆”设宴招待我们。 “听鹂馆”是清代慈禧太后等皇室看戏的地方。中侨委的同志带我们到“听鹂馆”后院的旁边小门进去，门不大，也没有挂牌子，很不显眼，但一进去，却别有洞天，里面布置得非常精美，原来是一个漂亮、高级的餐馆。我问陪同我们的中侨委同志，才知道这个餐馆不对外营业，只供来颐和园参观的外国贵宾和中央领导人用膳。我们受到这么高规格的招待，真是受宠若惊。餐桌上的每个座位上，摆了一张印刷非常精美的餐纸，供擦碗筷之用，许精忠同志舍不得擦，就把它放进口袋带回家去。 游览颐和园后回到北京华侨服务社，陈金元和陈庆植同志已赶至北京来找我，我向他们介绍申报华侨大学办在泉州的过程和结果，并带他们去中侨委文教司找孔副司长等有关同志。我告诉孔副司长，晋江地委派我来把华侨大学办在泉州之事已经完成；如何筹办和基建等事项由陈金元和陈庆植同志接下去参与中侨委研究。接下去的事，我就不参与研究了。因此向他们告辞，与许精忠同志先回泉州了。陈金元同志后来因参加华侨大学的筹备和基建工作，被留在华侨大学的后勤处工作。 华侨大学创办后，有人议论说华侨大学办在泉州是“好花插在牛屎上”。中侨委副主任方方同志有次来泉州，在影剧院向地直机关干部和华侨大学作侨务工作报告时，风趣地说：“牛屎好，牛屎是优质肥料，把好花插在这种优质肥料的沃土上，能保证好花开得更加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