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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期间归侨、侨眷生活的苦难

发布日期:[2016-08-16] 阅读人:1637  字号:      
泉州是我国著名的侨乡,现有华侨、华人600多万人,遍布于世界130多个国家,其中90%居住在东南亚;据1990年调查统计,归侨、侨眷人数有308.96万人,占全市总人口数的53.9%,重点侨乡104个,占全市乡镇、街道办事处总数72.6%。石狮市区和晋江市金井、龙湖、深沪、青阳的归侨、侨眷,则占总人口数的75%-80%。 侨区人多地少,侨汇历史从来是侨眷的主要生活来源。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后,乡镇企业、民营企业蓬勃发展,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 抗日战争前,1932-1935年侨汇总额年均法币4000多万元,其中晋江县(含现石狮市、鲤城区、丰泽区、洛江区)法币2000多万元,南安县1000多万元,永春、安溪、惠安各300多万元。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寇大举入侵,我国人民奋起抗战。侨居海外的爱国华侨青年,纷纷回国直接参加战斗。留在侨居地的广大华侨,则以多种形式,支援祖国。如募捐资金赈济难民、购买药品及抗战需要的物资,侨汇仍经各种渠道汇到国内。1938年5月,厦门沦陷后,侨汇仍未中断。设在厦门的民信局转移到鼓浪屿公共租界,再经海沧、漳州转汇到泉州、石狮、安海等处。其后,侨汇中心就转移到泉州。因此,抗战初期,侨眷的生活来源尚未被切断。1938年泉属各县侨汇4242万法币,占全省56.67%,其中晋江2500万元、南安661万元、永春370万元、安溪365万元、惠安322万元。迨至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美国设在夏威夷的珍珠港海军基地(史称“珍珠港事件”),美、英等西方国家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大举南进,菲律宾、香港、印尼、新加坡、马来亚、安南、缅甸相继被日军攻占,海上交通中断,侨汇完全断绝。广大归侨、侨眷的生活陷于绝境,苦难十分深重。 侨乡的耕地本来就不多。侨眷过去生活比较优裕,尖脚幼手嫩皮肤,不习惯耕作劳动,且又缺乏耕牛、农具,从事农业生产困难重重。但是,总不能坐以待毙。为了活命,有些侨眷妇女,脱下首饰鞋袜,卷起裤管,下地参加劳动,逐渐学会耕作,勉强度生。有些侨眷,家无耕地,体力又差,实在无法以农为生,只好先变卖首饰金器,而后贩卖故衣(旧衣裳)惨淡度日。于是,石狮、金井等地,就出现了侨眷三、五成群或单独外出摆地摊于街边,或下乡串户售卖故衣,再买回地瓜干、薯渣、杂粮、油盐,苦度时日。当年,侨区流传一首民谣:“无钱籴米已三日,且喜今日卖了故衣才有钱,本来有钱需买米,交了捐税无半圆(文);百姓生活已日非,穷人瘦了富人肥,到处无非说米贵,满街都是卖故衣;往日薯渣去喂猪,喂大肥猪办喜事,今日薯渣咱来吃,难吞过喉泪淋漓”。真切地唱出了侨眷的辛酸与无奈。晋江县沿海原来就有几处小盐场。在1942年至1943年间,当地侨眷迫于生活,有些人也参加晒盐和挑运贩卖私盐的行当,这不但要冒风险又十分艰苦。从西岑、前港、埭头、金井、塘东、三欧、伍堡的盐场,挑运到设在马坪、洋宅、大山后、福埔、畲店的盐墟贩卖,起早摸黑,来回几十里。常常累得筋疲力尽,只得用扁担当拐杖,步履维艰地走回家。在路上如果碰到“盐兵”和地痞,还会被没收或遭敲诈勒索。当时也流行一句口头禅:“往时皮鞋眼光镜,今日挑盐度生命”。说的就是侨眷这种艰难的处境。有的侨眷变卖了衣物首饰,仍然生活不下去,只好卖田当厝,甚至卖掉子女、或离家出走、改嫁。如安海华侨陈某之妻,忍痛卖掉九岁的儿子之后,流浪他乡。深沪一位姓王的旅菲侨胞的妻子,竟因侨汇断绝沦为乞丐。侨眷陈熨,一家九口无法度日,卖了一个男孩,身价仅值一担地瓜干的价钱。个别的侨眷被生活所遇,悲观失望而上吊、跳水自杀,家破人亡。在生活如此凄惨的情况下,国民党地方政府还擅改原来归侨、侨眷缓征壮丁的有关规定,下令抓丁、派款。1944年6月,晋江县长徐季元悍然下令抓丁,强征壮丁费每名3000元至6000元,引起侨眷的愤怒抗争。清濛侨属郑玉珍发动、带领100名侨眷妇女入城请愿,徐季元害怕事态扩大,被迫下令暂停征收。 日寇的侵略,造成广大归侨、侨眷无穷无尽的苦难,罄竹难书。笔者也是侨眷之一,老家在南安水头镇的一个乡村,与晋江安海邻近。我的大姑丈是旅菲老华侨,大表兄吕基景1941年从菲律宾回来,菲岛沦陷后无法返菲,在他的家乡外曾庄学种田,生活过得很拮据,二表兄吕池在山上劳动时,被国民党保长抓去抵壮丁名额,结果有去无回,不知所终。我的三姑丈李埔也因逃壮丁去安南,病死他乡。我的童年是在苦难中度过的。生母在我还不满一周岁时就病故,父亲再婚后,与继母带着妹妹往菲谋生,把我托寄给外公外婆抚养,菲岛沦陷后,侨汇断绝,无法接济。1940年外公逝世,在缅甸的舅父与在马来亚槟城的姨母、姨丈,音讯也中断,外婆实在无力再抚养我,不得已在我九岁时,遣回老家与年迈又耳聋的老祖母相依为命。小学勉强念到四年级,因无钱交学费而辍学。跟随乡亲上山划草、放牛,到处拾猪牛粪。农作物收成时,就到田间检拾稻谷穗、麦穗、翻捡小地瓜、花生、也学习一些较轻的农活,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平时靠着祖母与大姑母,替人家纺纱、织带(当时我家乡有些农户种棉花),得到一点零用钱用来买油盐。在青黄不接时,吃地瓜干拌麦糊配咸芥菜,还常吃不饱,记得有一次表伯挑了两箩筐地瓜干来济援我家,祖母感激得泪流满脸。自我懂事至13岁,从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都是大姑母把我父亲留下的旧衣服改制给我穿,读书时打赤足,晚上则在点灯芯的小油灯下做作业。后来,堂伯代我交学费,才又跳班续学。学校要去远足(郊游),校长叫我带队吹哨子。路上要经过四姑母住的村庄,她怕被人瞧不起,买了几尺东石土布,用黄枝子绞汁拌赤地水,染成淡黄色,做了一套童子军服给我,这是我第一次穿上新衣服。苦难的日子熬到1945年的秋天,我到外婆家,有一天上午在农地上翻地瓜藤,听到一位去安海挑大肥(人粪)的老伯说:“今天安海街鞭炮声很烈,日本鬼子投降了”。得到这个好消息,我赶快跑回去告诉外婆,她说:“还不知你父亲、舅父、姨母,他们是不是都还活着。”过了几个月,快到年底时,父亲由菲律宾发回一封电报,请小学老师代译,意为“家人、乡亲总平安”。1946年初,堂舅搭首批难民船回国,父亲托他带一双小皮鞋给我,可惜我脚大了不能穿,就给缠小脚的大姑母穿。1946年秋,我父亲回国,正好我已经小学毕业,他带我到厦门考上初中,苦难的童年生活终于熬过去了。抗战期间,著名的诗人、书法家、老华侨梁披云先生,在1944年写了一首《病起望月》的七律诗:“明月高楼天一涯,中情如梦复如痴。关河迢递音书断,骨肉流离涕泪滋。寇福忧深殊未已,陆沉海沸欲何之。如虹剑气将谁语,拍偏栏干有所思”。抒发诗人忧国忧民的情怀,也反映了侨乡人民的心声。 日寇在我们侨区,犯下的罪行累累,无法尽述,仅举几例。1940年7月16日,袭扰永宁。两艘敌舰直逼深沪湾,200多个日本鬼子,分成两路从永宁的外高和梅林登陆,实行“三光政策”,烧杀奸淫,无恶不作。烧毁停泊在梅林港的渔船45艘、商船65艘,杀害居民80多人,炸伤10多人,烧毁炸塌商店、货栈、仓库40多间、校舍3所、房屋50多座,楼房6座。其中有华侨的楼房。1939年3月3日至6月中旬,泉州城内东街一带和新桥头、水门巷、庄府巷、胭脂巷、府文庙、元妙观、开元寺、承天寺、南街礼拜堂及浮桥等处,遭受敌机轰炸、扫射,死伤数十人,被炸毁民房百余间。1939年5月19日(农历三月二十五日)、9月20日(农历八月初八日),南安丰州两次被寇机轰炸,炸死8人,其中侨属陈润治罹难,炸伤几十人。当年,丰州的群众也有顺口溜:“三月廿五苦忧忧,八架日机炸丰州,人民群众要记住,同心协力报敌仇。”侨区侨眷对日寇深恶痛绝,侨区还有一首《恨煞日本毒心肠》的闽南方言歌谣:番客婶、酥酥酥,今日吃番薯,配薯科(地瓜干);番客婶,哭哭哭,近海边刈海草,刈得海草真正矮,心中梅愿(不甘心)骑咧(骂);日本夭寿不去死,刣人放火毒无比,害咱无柴又无米;无柴自己剉(砍),无米倒(躺)咧饿,饿得面黄黄,恨煞日本毒心肠。”这首民谣,反映了侨眷生活的痛苦和对日本侵略者的愤恨。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日寇给侨乡侨眷带来的深重苦难,现在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记忆犹新,子孙后代也永远不能忘记。要以史为鉴,防止历史的悲剧重演。近些年来,日本右翼势力有所抬头,他们至今不肯承认军国主义侵略的历史,不彻底悔悟,最近新编的历史教科书,还在篡改侵略的史实,误导日本年青的一代。小泉首相及其内阁阁员,不听中、韩等受害国的严重警告,多次参拜供奉着战犯木牌的靖国神社,还妄图霸占我国的钓鱼岛,不断扩充军备,派遣“自卫队”出国活动。凡此种种举动,应引起我们高度的警惕,决不允许日本军国主义的幽灵复活。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谨以拙作小诗,作为本文的结语:“日寇侵华共八年,山河破碎痛心田。全民抗战妖氛扫,卫国图存意气坚。浴血牺牲惊宇内,欢歌胜利彻周天。毋忘往事前车鉴,警惕东洋不悔愆。” 注:本文引用《中共泉州地方党史》、泉州市与晋江市、南安市《华侨志》、泉州市华侨历史学会编的《华侨史》的有关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