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位于滨海地带,北倚五虎山,南临深沪湾,山青水秀,地势雄伟,附近之梅林、外高、沙堤等村均有良好澳口,实乃一泉南重镇,故明嘉靖年间,倭寇曾于此“陷城洗街”。
1937年七七抗战爆发之后,日本侵略者加紧对我东南沿海城市的封锁,金、厦两岛相继沦陷,因而偏于闽南一隅的永宁与南洋等地的交通反而频繁了,经常有千吨巨轮停泊于高厝垵或永宁澳,华侨出洋回国亦多从此地起落。于是,永宁便引起了日寇的注意,经常派遣战舰在深沪湾海面追击船只,窥视永宁。
1940年7月14日(农历六月初十),两艘日军航空母舰侵入梅林海域,开炮轰击,永宁、外高等村均有楼房屋舍被击毁坏,永宁农民林再锥在炮火下丧命。第二天黄昏,又有十余艘登陆艇进逼海滩,眈眈虎视。
7月16日(农历六月十二日)凌晨四时左右,日寇从停泊于深沪湾至高厝(即外高)垵海面的战舰上,出动二百余名侵略军,以四艘登陆艇和数十只橡皮艇运载,分别从外高和坑尾垵登陆。敌舰也开始炮击村庄,并从停泊在外海的航空母舰飞出四架敌机,低空盘旋,开枪扫射投掷炸弹,掩护登陆之敌军进犯永宁。其时驻防在外高海防武装战斗队的岗哨,发现了从坑尾垵登陆的日寇,便开枪鸣警,但因子弹变质,未能鸣响,随即回乡报警。国民党驻防军闻讯,即由永宁退入坑东村。
从外高登陆的侵略军,兵分数路。其中一路约八十余人,沿海滩望西进犯梅林澳。运载手提汽油箱的登陆艇和橡皮艇也同时进澳。此时停泊在梅林港的,有大渔船四十五对,商船六十三艘,日军便洒油纵火,将其尽行焚毁。霎时浓烟弥漫,火光冲天。直至第二天下午,大火方逐渐熄灭。此即俗称“六月十二梅林洗澳”。
其时梅林村民闻讯,扶老携幼纷纷朝西北方向逃亡。日军一进村,即放火焚烧梅林小学、王宫及李联灯的房屋。接着便挨户搜捕,见人便杀,李阿渊、龚阿六、臭乾等七人蒙难毙命,连疯子蔡鍫也不能幸免。
日军沿单桥来到港边村。十余名日兵包围了协美号商行,他们从楼下唤来该行老板李本、李沐兄弟两人,开枪把他俩击毙。另有七名村民也惨死于日兵的刺刀之下。在新街仔的二十余间行店、栈房、仓库里,他们抢走了大量的布匹、棉纱、猪油、豆饼等物资,又把抢不完的货物及旧街仔的十多间商店尽行放火烧毁。吴裕美杉行在海滩上的杉木数百支,李楼梯崇隆行大厝四座及余辉岸二进大楼两座也遭受同样命运。港边村顿成火海,惨状难以言喻。
敌军一路望西进逼,在沙美村卢美朗的二层洋楼上和靠近公路的东山顶竖起了日本国旗。随后,即进入岑兜村,冲进万芳楼,砸破房门,翻箱倒柜,大肆抢劫。临走之时,又欲将其焚毁幸而未遂,但烧去李兹樵的民房一间。
从外高登陆的另一路敌军,约五六十人,朝北经浯沙、金埭直逼永宁,海边的七、八只舢板渔船被纵火烧毁,村民们慌忙向村外逃亡。高扶西身穿背心短裤,匆匆外逃,被日军砍杀在路旁;渔民胡脚的在惊逃中亦被日兵杀害于金埭路沟的茅丛中;欲藏身于蛤蟆石洞中的六十多岁老大娘郑××,被日军用刺刀戮进臀部;陈佩、陈灶藏身于浯沙村西头帝君宫后的树丛中,也被敌兵开枪击毙;渔民高武碖躲在房中,日军便把他抓到村外,刺杀在“夫仔石”旁的花生地里。
驻守在外高到金埭村外的战壕里的二十多位海防武装战斗队队员,听从分队长董×ד誓死保卫国土”的命令,坚守阵地还击。但因寡不敌众,且又地势不利,均被居高临下的日本兵射杀在战壕里。
日军侵入金埭村,在村东头遇到一身穿武装制服者,便用佩刀砍断其手臂,致其惨死于血泊之中。村民黄昭协被枪杀在村西头的田菁地里。还有一些躲在田菁园里的外地商人,也同样被枪杀。
这路日军穿过永宁,闯进了西厝村,枪杀由永宁逃到西厝的老归侨王连翘,后又纵火烧毁郑文滔的大厝。菲律宾归侨郑延寿被日军用佩刀砍伤项部,昏迷中又被拖到火堆里,后幸其妻冒死救出。敌兵迅速爬上村后的鸡母山上,在制高处竖起了日寇国旗,与竖立于沙美村东山顶的日寇国旗遥遥相对。
日军又向沙堤进逼,村民闻讯纷纷外逃。龚阿琼躲在村外草丛中,敌兵发现后即向其开枪,致使身受重伤。敌军进入村中,又把坐在厅堂中的六十多岁的老大娘洪阿情开枪击毙。接着,他们便放火烧毁龚氏宗祠(益群小学校舍)及董氏宗祠(渔具储藏所),董群泡、龚丕益、董金定、龚显宣、龚承贵、董晋泰、刘阿石、龚传玉等十八座古厝也被一举烧毁。董群泡的八十多岁老母亲李阿年,因双目失明,未能外逃,便葬身于火海之中。
从坑尾垵登陆的日军约六十多人,在敌机敌舰火力的掩护下,沿路鸣枪进逼永宁。他们从白厝街进入北门,占据观音亭顶的宁东楼,作为临时指挥部。随即四处横行逞凶。
日寇沿街砸撞店门,抓人去扛开水,运子弹、贴标语。南门郑孔钗老夫妇二人,因不愿为其贴标语,而被刺杀在自家酒店前的大石板下。日军所到之处,烧杀奸淫,无恶不作。一时王厝祠堂,竟新女校和石埕头饭店等处都火焰熊熊。西门外农民林乌番刚走出门口就被日兵用刺刀戳进腹部,肠子随即流出,惨死于血泊之中。大街头有位姓蔡的漆匠,因胸前佩载着一枚白底红字的“工会”圆章,即被双臂反绑吊在隘门上砍头,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小街卖油条碗糕的班头炎及年逾花甲的董阿螺、陈焕满也惨死在日寇的刺刀之下。一些来不及外逃的村民藏身于床铺底下,日寇也不轻易放过,用刺刀朝里面乱戳,不少人就此丧生。一些日兵砸门冲进二十多岁的华侨妇女×××房中,不顾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野蛮地把她轮奸。日军欲纵火焚烧永宁镇武装战斗队部一一李氏宗祠时,战斗队中队长唐江松(也名守国)从后门跳出率领护卫军抵抗日寇,当准备冲出壕沟时,被击中大腿,倒在沟里,日寇用刺刀对江松挑了一下,即越沟而去,后被抬到蔡美锦处转泉州惠世医院治疗,不幸牺牲(其姐唐永陞供稿)。战斗队队员蔡国庆、高武正、高武洗等也均在日寇刺刀下丧生。与此同时,日军又强迫村民到宁东楼开会,宣扬其所谓“复兴大东亚,建立新中华”的谬论,乡人莫不嗤之以鼻。
在日寇疯狂屠杀的时候,空中敌机蛮横扫射,海上敌舰不断炮击。沙美村、岑兜村和外高村均有楼房遭受炮击倒塌。永宁南门农民高武露走到草埔尾池旁,被敌机扫射身亡;一个从衙口来的肩挑小贩在岑兜鸳鸳港滩上,亦死于敌机枪弹之下;有一外乡人在永宁北门石将军宫口被敌机炸伤……敌机还不断投弹轰炸,下宅农民王金地、陈培塔的房屋及郭坑华侨郭永篮、后杆柄华侨杨邦鑨的洋灰大楼均被炸毁。一时断垣倒壁,骨肉飞溅,风声鹤泪,触目惊心。
下午四时左右,日军临时指挥部宁东楼上和西厝村鸡母山顶,沙美村东山顶的日本国旗相继降下,敌人的枪炮声随之停止。日军在敌机掩护下,迅速下海回舰。八十师驻防军闻讯从杆东赶来时,日军已消遥而去。
此次惨祸波及十三个村庄,被烧毁渔船商船一百多艘,行店、栈房、仓库等四十多间,楼房五十多座,校舍三所,炸毁洋楼六座;被杀害无辜村民八十多人,伤十余人;被奸淫妇女幼女多人;损失物资更是无法估量,重演了“陷城洗街”的惨剧。半年之后,永宁各界父老乡亲,召开追悼大会,悼念为国守土殉难之军民,并在两门外“孝女姑”庙前泐石建碑,以志不忘深仇大恨!
附:永宁“七·一六”纪念碑碑文
鸣呼,日寇之仇不共戴天矣!其侵略我国也,所到州县,悉逞暴戾淫威。真世界上最无人道者也!民国廿九年七·一六侵晓,金厦寇以楼船飞艇掩护台之伪军,偷越海滩,焚毁劫杀,一时烽火熏天,肝脑涂地。吾守土军民,悬强弱拒不支,而各乡扶老携幼之难民,哀震数里,惨不堪闻。当寇之攻入我镇公所也,警卫士或殉职、或受伤,终以枪弹不继,而假座鳌城王氏宗祠之公所亦因是殉焉。午后吾军冲出,而寇遁矣。鸣呼,数小时间遭蹂躏者,十有二乡,军民死者八十余人,市屋数十座,渔舟悉灰烬,财物货品为劫者,则更僕难数矣。痛乎不痛,回忆明季吾卫城倭祸之惨,所谓城郭坵墟者,出今猷有痛沉。旧仇未复,新仇增创。此日寇之仇,真不共载天矣!愿我人励尝胆漆身之志,以歼此木屐儿也!今春已半周年,吾人痛定思痛之余,追念我守土军民,为国殉难壮烈凛然,开大会追悼,以起吾民族精神,坚节操,乘时而雪此重耻,完抗建之钜功。泐立斯碑,示不忘也!
本镇七·一六惨遭倭祸纪略
民国三十年七·一六永宁镇各界泐石
碑正面有蔡秉禄题词:誓灭仇讐。
碑背面有庄澄波题词:雪耻复仇。
碑左侧有吕尘心题词:新仇旧恨。
碑右侧有李振贯题词:血泪鳌城。
注:碑文标点乃笔者所加。
附记:本文系根据身历其时的蔡加庆,王千俊、李盂饴等先生的口述资料,并参阅了郑应、李扬及高武铺先生撰写的有关资料整理而成,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