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福建浦城地处闽浙赣三省交界，闽之北陲。 浦城的人类居住史可溯自新石器晚期，建安初建县，至今已有近一千八百年的历史。其经济，因地居三省之冲，商贾辐辏，有“小苏州”之称；其人物有被称为“东南贤士大夫之材薮”的宋杨时；其山川，被南朝文人赞为“碧水青山”。 陈意昌谈到他的家乡浦城时，满怀深情地说，浦城给了他生命，但是石狮却给了他这只从“大山里飞来的山鹰”以腾飞的翅膀。 陈意昌自1990年从浦城来到石狮，从打工仔开始，在石狮艰苦奋斗，羽翼渐丰，创办石狮市亿昌针织服装厂，迄今已显见规模，成为石狮企业界中成千上万名企业家中的一员。 二 第一次采访陈意昌是在1996年夏日，那时，他的“石狮市亿昌针织服装厂”还开在石狮四号工业区，有五十多台织衣机，主要生产成人针织服装，厂里的工人以浦城籍为主。厂子规模虽小，但生产的产品却畅销东北三省和北京市，在四川成都荷花池也有客户。 陈意昌身材高大，魁梧，有着山里人的朴实和淳厚。到石狮安家落户之前，他曾闯荡过不少的地方。 陈意昌先生和他的夫人 三 陈意昌属虎，1962年出生在福建浦城乌石源的一个小山村。村后的大山连接着江西、浙江两省。 陈意昌出生才4个月便失去了生母。在农村，生父要天天在田间地头劳动，根本无法照顾一个仅4个月的婴孩和他的6岁的哥哥，无奈，只好把陈意昌送人。 陈意昌跟随养父养母长到13岁，养父去世。15岁上，生父去世。 “此时我的养母已年过60岁。为了培养我上中学，她不但养猪、养鸡、种菜，天天还要出工劳动。为了多挣几个工分，村里盖学校，她也争着要去挑砖块，毕竟年岁不饶人，晚上回家全身骨头酸痛，辗转难眠，但还是天天坚持。看到可怜的养母，我几次不想去上学。可养母却说：‘我这么辛苦，就是希望你将来能出息’。书还是要念下去。当时正是‘四人帮’时期，我每星期来回走15公里路到学校，在学校并没有学到知识而是搞小秋收、开茶山、帮农民种田、搞勤工俭学。我那时常想，与其在学校里劳动，还不如回家帮助养母，母子俩相依为命。念完高中，正赶上恢复高考，但最终以2分之差名落孙山。后留校教中学，因工资太低，教一年便去经商。因为养母为了我苦和累了一辈子，所以我发誓一定要挣钱，让养母过上好日子。” 陈意昌初次经商是在1980年。当时只有一百多元本钱，他在县城买土产笋干运到杭州去卖。然而，人生地不熟，又带着100斤货，杭州城那么大，却找不到能卖笋干的地方。这里不能卖，那里又没收，没法子，最后转到桐乡县，折腾几天总算卖完，虽然没有亏本，但也没挣到钱。回到乡下，又借了300元，到几十里地的大山里进货，因价格低、质量好，一下子又购了两百多斤笋干。夜里拿着火把，雇人从山上挑到镇里，被工商所的人看到，说没交税，全部没收。这下可全赔了，还欠债300元。后来听说福州、长乐、莆田一带黄金、银元价钱高，又可换手表回来卖，正苦于没本钱，但却无意中发现养母有3个金戒子和12个袁大头。陈意昌知道这是养母一辈子的积蓄，但他想再拼一回，便带着这些金子和袁大头到福州，被一个莆田人带到家里，说要给他手表。当时陈意昌20岁，非常相信别人。谁知东西一拿走，那人10天没回家。陈意昌后来才知道，那是个赌鬼。 他们村有个好心人，带陈意昌到他家住了几天，后来又给了50元钱做路费。回到县城，因无脸回家见养母，只好在县城流浪。整整一年，为了吃饭，帮别人种田，到工地抬石头，拉土方，什么活儿他都干。养母知道他离家出走，哭了几天几夜。后来村里有人看到陈意昌在县城，便告诉她，她便多次叫人来找。虽然县城距家里只有30公里地，陈意昌却无脸回去见她老人家。这一年在县城虽然没有挣着钱，但却认识了他现在的妻子徐建凤。他们相爱了。徐建凤不顾父亲兄弟的阻拦，第二年正月初一，便随他一同回家。 1982年，当时改革春风吹遍祖国大地，各地专业户、万元户如雨后春笋，陈意昌为致富订了福建、浙江、江苏等地的科技报。当看到福建长汀销售一种罗斯鸡种蛋，便通过村担保，向乡信用社贷款500元，到长汀买种蛋，想办养鸡场。当他不远千里，来到长汀，到种鸡场一看，只有3只母鸡，知道上当。没有办法，只好买回种蛋，小心带到县孵化场，不知是温度没有搞好，还是假种蛋，没有孵出一只小鸡。为了不让养母担心，他想法再借了几百元，在县城另买了500只土鸡种带回家，和女友细心饲养。当时村里没有电灯，小鸡晚上没有灯光是不喝水的，只好点煤油灯，地上铺满了稻草，半夜煤油灯掉下起火，500只小鸡变成烧鸡。后来又改种西瓜，可种瓜的人太多，价格一落千丈。命运像是和陈意昌开玩笑！失败的打击一个接一个，他负债二千多元。年底，他和徐建凤结婚。新婚第二天，要债的人便上门等着拆红包。但妻子当时没有埋怨一句，而是下决心与他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尽管总是失败，但陈意昌并没有死心，他还要发展。一定要走出大山！他去找乡长、书记，想承包乡里的农场，书记说他头脑不错，搞乡镇企业或许有发展。陈意昌的妻子有个朋友在童鞋厂当厂长，几次接触后发现他口才不错，正好，让他到厂里当办公室主任，第二年又当了分厂厂长。虽然是厂长，每月工资也只有六十多元。 1988年，陈意昌在浦城县豪村乡办起了一家木器厂，并在上海浦东和一上海人合作办起一家组装厂，就是把木器半成品运到上海加工成成品。厂办得还算成功，挣了一点钱。可是，老天好像总是和他过不去。1989年，一批运往上海加工的半成品木器在浙江江山货场转装火车时，火车通行受阻。停在货场的价值三万多元的货因雨淋日晒，全部变形，上海股东却表示不承担任何责任，辛苦创办两年的工厂又倒了，挣的钱全赔了，还负债18000元。真是祸不单行，这时传来了他养母去世的消息。陈意昌说，我当时悲痛万分，事业未成，还没有让养母过上好日子，她老人家就这样走了。 春节前，陈意昌来到上海和股东交涉。但最后，也没有拿到一分钱。正月初二妻子赶到上海叫他回家，他说不回家，并发誓，没有走出成功的道路，决不回家。他送走了妻子，叫她回家卖掉房子，把工厂里的设备、材料变卖交管理费和工厂租金，并带回几封信，一封信给为他担保贷款的副乡长，还有几封是写给债主，他说，如果他没有跳黄浦江，钱一定会还清。他先后到杭州、温州、江西德兴等地找工作，可是均告失败。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一本杂志，杂志上写石狮有个郑雪英过去卖煤球，却在一二年的时间里发展成为“童装皇后”。看完后，他很振奋，便想去石狮闯一闯，希望像郑雪英一样能闯出自己的一番事业。于是，他向亲戚借了100元钱来到石狮。到后才发觉实际情况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没有技术，在石狮找工作是很困难的。 后来，陈意昌凭着自己曾在浦城童装厂当过办公室主任和分厂厂长的经历，到石狮市振狮针织实业有限公司去应聘。 当总经理问他有何才干？陈意昌回答：“没才干，但有经历！”于是总经理听他讲一个企业要怎样管理后又问他要求什么样的待遇？陈意昌说：“我有多少的能力，你给我多少钱。”总经理手一扬，说，先试一个月。 陈意昌还记得，这一天是1990年10月27日。 就这样他在振狮针织实业有限公司当了4个月办公室主任后提升为总经理助理。工作稳定后，陈意昌将妻儿接到了石狮。 1993年，振狮针织实业有限公司改为石狮群得利制衣实业有限公司，陈意昌担任生产部经理，并兼销售部经理，主管公司一切事务。 然而，就在这一年，振狮针织制衣公司总经理却不幸去逝。陈意昌悲痛万分。“别人不伤心我伤心，”他说。“总经理是我的救星，他给了我一个学习锻炼的机会。” 之后，陈意昌与人合作开办服装厂。但因管理人太多，工作难以开展而最终分股。分股的结果是他得到了一些原辅材料和库存产品，还分了13万元的债务。 陈意昌与债权人协商，保证4个月之内一定还清债务。 可当务之急是必须把厂开起来，没有设备、没有资金怎么办？在针织公司打工时认识的朋友陈建园说，你把厂房找好，设备、资金我支持你。他送来了6台设备，15万元资金。就这样，亿昌服装厂终于办起来了。他妻子在商业城开个店，白天去店卖货和处理库存，晚上回家管理工厂。厂里有哪道工序来不及做，她就自己去做哪道工序。 就这样，陈意昌从6台机器起家。 在号称“服装城”的石狮，服装行业竞争激烈，企业倒闭可谓是家常便饭。但陈意昌不害怕。他和石狮人一样敢拼敢赢也敢输。 创业伊始，陈意昌便竭尽全力，丝毫不敢懈怠。夫妻俩作了分工：陈意昌负责产品设计和对外业务联系，妻子徐建凤负责生产管理和财务。 在石狮，时间就是金钱。陈意昌夫妻俩没日没夜地干，每天至少要工作十四五个小时，常常是下半夜四五点才能休息。 建厂初期，陈意昌采取预收货款、暂欠原材料款的办法，利用客户的资金，“借鸡生蛋”，后来随着企业信誉的逐步建立，生意越做越大。并在厦门又办起了一家“厦门市亿昌针织服装有限公司”。 经过两年的努力，“石狮亿昌针织服装厂”、“厦门亿昌针织服装有限公司”已经在石狮、厦门站稳了自己的脚跟，生产不断发展。主要设备电动平车已从开办时6台国产旧机发展到眼下的六十多台进口新机。在现有的上百名工人中，浦城人占80%，其中与陈意昌同村的就有十几人。工人的月工资一般在500－700元，高的可达一千多元。产品销售很好。当日加工的成品，晚上客户就打包运货，因此基本上没有什么库存。流动资金一个月就周转一次。产品远销黑龙江、河北、山东、湖北等地，全国许多大的服装市场都有经销商。为了扩大产品影响，陈意昌还在福州东百大楼、厦门华联商厦设有销售专柜。 诚如石狮人所说，“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敢打拼就有胜利的希望。陈意昌不但要闯国内市场，今后还要闯国外市场。从1998年开始，陈意昌工厂生产的大部分产品便销往东欧、中东一些国家，为国家创汇。 四 陈意昌的成功，除了其自身的奋斗外，还在于石狮市为他创业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 首先，石狮对外地人大开方便之门。 石狮民风淳朴，文化包容性强，不排斥外来人。外来人口只要在石狮有房产或是当地需要的人才，就可以迁入户口。对外来打工者，只要有企业接收，有户口暂住证和计生证明，就可以办理务工许可登记并签订合同，合同签订的目的是为了保障劳资双方的合法权益。所以，到石狮打工并办理了暂住人口登记的外来民工已超过15万。在市区，外地人比本地人多，普通话交流无障碍，外地人在这里做生意，不会有受欺压的感觉。 其次，石狮市政府为发展民营经济，采取了许多灵活优惠的措施。在经营范围上，除了国家明令禁止的，只要法律政策允许，都可以干。而且手续简便，不论本地人还是外地人，只要掌握两条就行：一是要有身份证；二是要有经营场所。这样，即使有什么问题，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税费问题上，注意放水养鱼。建成一处市场后，根据市场繁荣情况来确定税费和店租，没有繁荣起来的，半年内可以免收。石狮的政府官员认为，如果从业者的生意还没有做起来，就定那么多的税费、租金，把人家吓跑了，市场还不是关起门来养蚊子？现在石狮仍允许企业挂靠集体。“亿昌”就是所在村的集体企业，村里也可以收管理费，双方皆大欢喜。 在石狮，职能部门服务多、干预少，对企业乱查乱罚、吃拿卡要等现象极少发生。职能部门不论是条条管的，还是块块管的，都一心一意为当地经济发展着想。对企业寓管理于服务之中，管理的目的是保护和促进市场经济有序地健康发展，而不是要把企业管死。他们说，没有了被管理者，也就没有管理者的存在。这话说出了管理与被管理之间的辩证关系。对企业的检查，除了正常的执法检查外，须经政府批准。 陈意昌介绍说，石狮工商、税务部门一年最多只到厂里一两次。税收主动按月交纳，滞纳一天罚款100元。工商年审几分钟就办好，政府及其部门一般不向企业集资、摊派，社会赞助也是自愿的。公务人员不能吃请，即使是必要的应酬，如企业庆典之类，也须经领导批准才可前去。这里有几个原因：一是平时加强廉政教育；二是有制度约束；再者大家都忙，没时间泡在酒桌上。 过去，在人们印象中，石狮很乱。现在，石狮不但经济高速发展，社会秩序、社会风气也大大好转。一方面是当地强化了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各项措施。如过去令外地人为之胆寒的强买强卖现象，使石狮声誉大受影响。后来，石狮公安部门派出便衣，发现有强买强卖者，实行拘留处罚，收效显著。另一方面，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人们都有就业机会，收入普遍提高，生活普遍改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富则求安”成了群众的普遍心理。因此，当地人违法犯罪现象大大减少，形成了“人人自爱，扶正祛邪”的可喜氛围。 五 最近一次见到陈意昌是在1999年的春节过后。 当陈意昌站在他用重金租来的豪华厂房“孙祖大厦”二层楼上，面对着他自己厂里上百名浦城籍的工人，回忆起八年前他只身一人来到石狮闯天下的往事，不无感慨地说，没有石狮就没有他的今天。他仿如从闽东山区浦城飞来的山鹰，幸好飞落在了石狮这株硕大无朋的凤凰树上，才得以安营扎寨。 陈意昌说，他一家三口人的户口都已迁入石狮。他已购置车辆，还打算在石狮购置土地，修建厂房，发展自己的事业，想要做一个敢于拼搏善于拼搏的石狮人。 石狮是陈意昌腾飞的摇篮。 石狮人爱拼才会赢的英姿和气概极大地鼓舞和感染了来自浦城山区贫困山村的陈意昌。 陈意昌说，恐惧失败的人，因为害怕失败而放弃拼搏，其结果丧失了成功的机会。 陈意昌之所以不畏失败，是因为他认为失败正如同大树成长必要的养分一般。 陈意昌犹如从浦城飞来的山鹰凭着能经受风雨雪霜的坚毅，永不认输的精神，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从山区飞到沿海，飞到了石狮，历尽艰辛，终于干起了他自己的一番事业。 陈意昌感激石狮这方土地，同时他也怀念和牵挂自己的家乡浦城。 1998年闽北发生特大洪灾，陈意昌捐出价值80000元的4000件衣服以实际行动回报支援家乡。 见到家乡小学操场还是泥地，尘土飞扬，学生连眼都睁不开，陈意昌便投资给操场铺上水泥，“虽然花钱不多，却能让家乡学生好好学习。” 陈意昌说，他现在既是浦城人又是石狮人。 石狮是他为自己选择的第二故乡。 他热爱石狮如同热爱自己的家乡。 “石狮给了我腾飞的翅膀，给了我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许多可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