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福建运司志》卷一《区域志·产盐场滩》陈坑的地理位置
清乾隆《晋江县志》卷一《舆地志·水利》关于“陈坑埭”的记载
清乾隆《晋江县志》卷一《舆地志·山川》关于“陈坑港”的记载
陈坑港附近的海域
嘉排村南湾公园一角
陈坑桥旧址(陈德树 欧阳明曙 供图)
陈坑澳旧址(今英林镇柯坑村附近)(陈德树 欧阳明曙 供图)
乾隆十一年的《闽省盐场全图》古陈坑港周边产盐区,隶属(氵加丙)洲场。
核心提示
泉州是古代中国对外贸易的重要港口。宋元时期,古泉州“刺桐港”和世界上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有商贸往来,被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称为“东方第一大港”。2021年7月25日,“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56项、福建第5项世界遗产。
泉州港作为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港,其繁荣促进了周边港湾的开发。围头澳内的陈坑港曾是重要的贸易港口,但随着时间推移,受淤积和战乱等原因影响,逐渐衰落、消失。陈坑港的具体位置在今天围头澳的嘉排、谢厝街、下柯坑一带,其历史可追溯至南宋,曾以手工业闻名,并参与泉州港的经济分工。陈坑港的兴衰反映了泉州港及其附属港口的历史变迁,以及围头澳地区在泉州港经济体系中的重要地位。探寻陈坑港,对与港口关联的即将消失的古地名研究具有一定的价值、意义。
“三湾十二支港”组成古泉州港群
泉州港兴于唐代,是中世纪世界著名的贸易大港,两宋之交至元代,其海外贸易空前繁荣,促进了周边港湾资源的开发利用。已故厦门大学历史系教授庄为玑曾在《晋江新志》《古刺桐港》二书中归纳过古泉州港群“三湾十二支港”。所谓“三湾”,即泉州湾、深沪湾和围头湾(又称围头澳)。三湾之中,有十二支港分布其间。“十二支港”即泉州湾的洛阳港、后渚港、法石港、蚶江港,深沪湾的祥芝港、永宁港、深沪港、福全港,围头澳的围头港、金井港、安海港、石井港。关于“三湾”的出处,《晋江新志》引证过清朱正元的《福建沿海图说》,而“十二支港”的时间跨度、定义标准,皆未提及过。
自唐至明清期间,泉州港及其附属港口的盛衰兴替成为必然,从专家的观点和史料的记载可见一斑。如厦门大学历史系教授傅宗文认为宋代“泉州港港口先后只有三处,即南关港、石井港和后渚港”。而清代东石乡土学者蔡永蒹的《西山杂志》里,记载着唐代泉州港的附属港口有:萧家港、王家港、林厝港、陈厝澳、柯家港、李家港、张家港、东石澳、后湖窟、安海港、湖边港(乌边港)等。而这些港口大多是在围头澳内。《西山杂志》作为野史杂志,其所记诸事因无注明史料依据,可靠性一直为史志学界所质疑,但是由于可补正史方志之不足,又经常被转相引证。无论如何,《西山杂志》所提及的诸港澳从一个侧面反映围头澳早期民间的开发建设,也体现其地理位置突出,有着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围头澳,在泉州城西南,呈葫芦状,湾口深广,湾内风浪平缓,随处有避风之坞,历史上诸港以安海港最为著名,有泉州“南港”之称。
陈坑港范围横跨十一都及邻都
在围头澳内,古时有陈坑港,见诸于《闽书》《读史方舆纪要》以及《晋江县志》。《闽书》卷八《方域志》载:“陈坑港,沿植壁而南,汇井尾埭、烽火埭、西湖诸水之趋于海者”。清乾隆《晋江县志》卷一《舆地志·山川》所载较详,“由植壁沿岸而南,在郡南,有陈坑港,一支。凡井尾埭、烽火埭、西湖诸水之趋於海者,皆归焉……自陈坑一带则有芦舍湾、埕边、潘迳诸港,各以大小远近纳流而注诸海。”“植璧即石壁……凡横山以南,龙湖、虺湖诸水,俱会此而入于海”,即今深沪镇壁山;“烽火埭,今呼蔡埭”,即今金井镇钞岱。可见,古陈坑港范围之广大,横跨十一都及邻都。十一都,在今东石、英林、金井等镇临近围头澳处,海岸线东至金井镇下,西至东石镇张厝。清道光《晋江县志》最后一次提到陈坑港,此后《晋江新志》《晋江市志》《泉州市志》再也未提及。
那么陈坑港具体在哪儿呢?我们还是从相关的陈坑、陈坑埭、陈坑桥入手进行探寻。《八闽通志》卷四十一《公署·泉州府》记载着福全千户所有十处烽燧,其中一处在十一都陈坑。清道光《晋江县志》卷八《水利志》载:“陈坑埭,坐十一都谢厝,长三百八十丈,阔七丈,深七尺。水自十四都东湖西埔流下。”(注:万历、乾隆《泉州府志》、乾隆《晋江县志》“东湖”均书“陈湖”)卷十一《津梁志》之《城外各都之桥》篇载:“陈坑桥,在十一都。〈方舆纪要〉:宋淳熙元年,里人陈公亮建。酾水百四十道。〈县志〉甃路八十余丈。今圮。”在《八闽通志》中也有“陈坑桥”的记载。由此亦可见,陈坑、陈坑桥在十一都,陈坑埭则在十一都谢厝。(注:谢厝,民间口传是一处有别于今“谢厝街”的古地名,在今旧西湖至谢厝街之间直线地带,待考)根据以上史志资料,陈坑港显然在今天围头澳的嘉排、谢厝街、下柯坑一带。至于“里人陈公亮”,县志并无记载,而同一时期有浙江永康人陈公亮,绍兴三十年(1160)进士。斯时陈公亮在福建任职,《宋史》《八闽通志》有记载,于淳熙元年(1174)任转运使,建造桥梁恰好是他的天职。
手工业和陈坑桥见证商贸繁荣
在今天的嘉排村,一向以竹编手艺而著称。嘉排,俗称下伍堡,古称澄江,是个多姓氏聚居的海滨古村落。据说辖内古时有村落曰“陈坑”“陈林”,今村民犹可指出其大致范围。《闽书》卷八引晋江县尉陈凯《陂洋塘记》载“沿海之民,则鱼鲜蠃蛤为业。其沿港、浦、埭、塘而居者,泉无源,田易涸,呰窳而资生。陈坑之民织竹以为器……瘠土食业,不以传女婿。”显然,陈坑在今嘉排一带,且南宋已有之,并以手工业为主,参与泉州港的经济分工。嘉排村东北面的谢厝街村据说原名叫“登卿”村,晋江档案馆有馆藏族谱《澄卿谢氏族谱》,闽南方言中“登卿”“澄卿”与“陈坑”十分相近,难道是巧合吗?《西山杂志》“陈厝澳”条曰:“陈厝澳,古港也,在十一都之东,伍堡之西北者。港之潮入,从刘厝、三欧绕焉。与谢厝街依东西港对峙,海潮至后头也……晋唐宋之际,三港通也,乃王家港通陈厝澳而之柯坑港,元明时渐涸淤浅矣。”看来,“陈厝澳”是个内港,其所处位置与上述的陈坑港、陈坑、陈坑埭、陈坑桥相当一致,故笔者窃以为“陈厝澳”是后来对陈坑港称谓的演变,或是陈坑港的一部分。伍堡《大廷张氏族谱》谱序也提到“陈坑澳”,其始祖入赘陈坑富家陈公次女,陈公将坐落在陈坑澳的海埭一所田一段为奁资。今乡人张子曲在其著《澄江摭记》中称“陈篮,旧时陈坑澳一带,(今)南湾公园东门外。”显然,这“陈坑澳”是陈坑港或陈厝澳的别称,而且很可能是近代以来的称谓。
桥梁,历来被视为人类文明的记录,是经济发展的缩影。从陈坑桥“酾水百四十道”“甃路八十余丈”的规模看,宋时陈坑港一带经济是比较繁荣的。横卧于碧波之上的陈坑桥,是泉州“南港”交通枢纽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沟通内地经济、发展海外通商贸易中起着加速货物运转、方便商旅往来的作用。其兴盛时期还可能是晋江西南沿海的一个区域中心,周边形成以其为中心的港群,甚至包括井尾港(即今金井港),故有“汇井尾埭、烽火埭、西湖诸水之趋于海”的记载。按《西山杂志》记载港口附近有凤鸣西塔,为航海家林銮在唐开元年间(713—741)在围头澳建造的七塔之一,“南宋嘉定癸未科进士陈得复(注:《晋江县志》载陈德复)家富,有独修凤鸣西塔者。塔之高五层,为五丈八尺,塔门临海陂,可泊蕃舶也。”(《西山杂志》“陈厝澳”条)亦可见宋、明时期,今英林、嘉排一带有不少陈姓聚落。
仅留古桥遗址和古地名
关于“陈厝澳”的衰亡,《西山杂志》曰:“明正德三年谢解元造桥横跨港湾,陈厝澳遂不振。嘉靖四十三年,倭劫沿海,废墟焉。”在清乾隆《晋江县志》记载的城外都乡中已经找不到十一都的陈坑乡了,或是被倭寇所废地名遂湮。清道光《晋江县志》卷之十八《武功志》载:“(嘉靖)四十年辛酉,倭自漳州掠同安。正月,历刧晋江屿头、沙塘、陈坑、石菌等处”,但未提及“废墟焉”。谢解元何许人也,不得而知。只知当时有浙江余姚人谢丕登弘治十四年(1501)顺天府解元,十八年乙丑科探花,授编修。正德二年(1507)回乡省亲,四年受父亲内阁大学士谢迁牵连贬斥为民。谢丕在绍兴造桥曰“探花桥”,但很难想象会来到这里造桥,难道是《西山杂志》作者的移花接木?后来倒是东村的谢淑元(1758—1812),登乾隆五十一年(1786)解元,可以说与《西山杂志》的作者蔡永蒹(1776—1835)是同一时代的人,“正德三年谢解元造桥”之说显然存在着很多疑点。但《大廷张氏族谱》提到张氏始祖与其襟兄“商议移居就食伍堡乡”,虽未载具体时间,仍可以推断是在弘治、正德期间,似乎也暗示着伍堡、陈坑相邻的两个村落作为围头湾西北部的经济中心那时已出现兴替现象,同样印证着《西山杂志》“陈厝澳不振”的事实。但无论如何,至清乾隆年间修志时,昔日围头澳重要港口陈坑港似乎只留下让人凭吊的古桥遗址和古地名了,还有经岑张东侧入海的三欧溪,也许就是陈坑港旧港沟的一部分。
由于陈坑港“元明时渐涸淤浅”,后来港内滩涂垦为“陈坑埭”。清乾隆县志亦有记载“陈坑埭”,并引用“旧志”(万历志),说明在明万历年间已经有了。随着陈坑港的淤塞,临海一带却被辟为盐场,元明清以来都是晋江的重要产盐区。清道光《晋江县志》卷二十二《盐法志》载:“洲场……管东西二埕……西埕柯坑、埭边、上、下、江北、谢厝、东仓七团乡”,江北即今港塔,与谢厝、东仓都在原陈坑港及周边地区。
□陈颖舸 文/图(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