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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郑成功与“焚青衣”

发布日期:[2016-08-16] 阅读人:1637  字号:      
“每一个社会时代,都需要自己的伟大人物,如果没有这样的人物,它就要创制出这样的人物来。” ——马克思 民族英雄郑成功,“不仅是中国历史上有影响的人物,而且是十七世纪世界上的人物。”其英雄历史,“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条件下”,正确抉择,艰苦奋斗,严峻考验,“自己创造”而成,对祖国民族贡献,“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 郑成功为明末海上风云人物郑芝龙长子,天启四年(1624)出生日本长崎肥前平户,小名福松。七岁返国,住于安海郑氏府第(郑氏家族,称雄海上,富甲一方,原居石井,建宅安平,海船直通卧室,参见《台湾外纪》),就师肄业,取名曰森。风仪秀整,倜傥不群,读书敏颖,不治章句,“年少有文武略,拔出诸兄弟中,近远皆属目。”(《清史稿》)相传十一岁时应对曰:“汤武之征诛,一洒扫也;尧舜之揖让,一应对进退也。”众皆异之。十五岁补南安生员(秀才),甘一岁至南京入太学(国子监生),“执贽于钱谦益,谦益字之曰‘大木’。” 1645年,清陷南京,郑鸿逵、郑芝龙兄弟等拥立唐王,称帝福州,改元隆武。唐王未有子,芝龙以森见,唐王奇之,抚其背曰:“惜无一女配卿”,赐姓朱,改名成功,”“以附马体统行事”,世称“赐姓”或“国姓”而不名,即外人亦谓之“国姓爷”(英文作KOXINGA,荷文作KOX-INJLA)。 成功“日侍左右,唐王意有所向辄知之”。曾疏陈军国大事,唐王瑜曰:“兹览卿奏,言言硕画,朕读之感动,其总理中兴恢御、兵饷器甲,统惟卿父子是赖。”尝“命国姓成功,亲到漳泉,精募兵将,立助恢复。”1646年,清兵逼闽,芝龙拥兵不战,备约降,成功力谏不可。“唐王亦稍知之,成功入侍,见王不乐,启曰:‘殿下得无以臣父有异志’……”,请王宜自为计。王欲成功从行,郑成功答以“从亦何能为,当捐躯别图以报。”芝龙竟率部走,唐王赴赣途中于汀被执而死。八月福州陷(《思文大纪》作“九月十九”)。清兵分路南下,“九月八日人泉州”(《隆武遗事》)。 是时,“芝龙保安平(安海),军容赫然,战舰齐备”,“贝勒(博洛)令泉绅郭必昌(原唐王兵部侍郎)招之曰:‘今铸闽粤总督印以待’,郑成功哭劝芝龙曰:‘鱼不可脱于渊’,不听。”“工龙且欲以成功见博洛,鸿逵阴纵之。”“十一月,芝龙至福州见贝勒,置酒甚欢,夜半挟之北去,从者皆不得见”。(《海上闻见录》)“北兵至安海,大肆淫掠”,成功母田川氏(《府志》他书,或称“翁氏”)适从日来,亦为所辱,不屈而死。“成功大恨,用夷法剖母腹出肠秽而后敛。”(《鹿樵纪闻》、《赐姓始末》)。 国破家亡,父降母死,“无天可吁,无主可依”,一介儒生,年方弱冠(23虚岁),悲愤填膺,血泪横流,遂“诣孔庙,焚儒服”(日本《肥田国平户岛千里滨郑氏遗迹碑记》)仰天唏嘘,慷慨陈词: 昔为孺子,今为孤臣, 向背去留,各行其是, 谨谢儒服,唯先师昭鉴之! 戎马倥偬,肺腑留语,声震河汉,气冲斗牛。盖“孺子”无知,已成过去;“孤臣”待命,正在今朝:“背”义“向”利,宁玷青史?“背”亲“向”义,惟表丹心。与其受饵而“去”,降志辱身;孰知为国而“数”,赴汤蹈火。谁无父国,难全忠孝;欲计义利,岂计利钝?行止所从,各不相谋。彼之“是”为利,此之“是”为义。义之所在,历史必然,事理当然,意志宜然。 此时:“国有十亡,而无一存;民有十死,而无一生。”(《海东逸史》)“天下之坏,不坏于敌,而坏于兵;不坏于兵,而坏于官。”(唐王语见《思文大纪》)揭竿斩木,史不乏人;投笔执干,谁倡其先?为,已难为,知其不可而为;事,难从事,行而后尽人事。尔乃“谢儒服”,弃文就武,焚青衣而易戎衣;“行其是”,敌忾同仇,赴国难亦纾家难。此心可表天日,“先师”能不昭鉴。秀才造反,真“为天下读书人别开生面。”(“焚青衣处”,在南安旧县治丰州文庙奎星阁前,俗称“南衣窟”,有碑为记。其地现属泉州市郊,其处早已定为文物保护单位。) 成功携所著衣巾焚后,“与所善陈辉、洪旭等九十余人,收兵南澳(汕头、东山间),得数千人,文移自称,忠孝伯大将军罪臣国姓’,国姓忠孝伯皆唐王原命”。(《泉州府志》)义旗所向,到处响应。“乞食不做,国姓当兵”蔚成风谚。入伍非但农民,入幕且多书生。(谢儒相从,大有人在,陈永华尤著。陈,同安人,十九岁进秀才,廿岁父殉难,投成功于思明(厦门),成功大喜曰:“复甫(永华字)今这卧龙也。”遂委以大事,建功甚多)众既归附,即以金厦为据点,转战东南,屡挫清大军。 清廷先后议抚,曾以“海澄公”、四府地为条件,并胁芝龙写信及命其子随使诱说。成功始终不肯雉发易服受命,曰:“海澄我可自取,何劳尔封;福兴漳泉,本吾故土,迟早必下。”又曰:“大邦若存此弹丸,以延有明一线,请从安南、朝鲜之例,不废职贡。若不以为然,则亦惟命是听。”并复书芝龙曰:“大抵清朝外以礼貌待吾父,而实以奇货视吾父,欲借父以挟子,一挟则无所不挟,而儿岂可兵之人哉!”对其弟郑渡则曰:“父既误于前,我岂能陷于后”,“不特利害不足以动心,即斧刃加吾颈,亦不能移吾志。”何则,决之已早而筹之已熟矣。”正见其不负焚衣初衷,因而赋诗曰: 天以艰危付吾俦,一心一德赋同仇。 最怜忠孝两难尽,每忆庭闱泪泗流。 骨肉谊切,人情难免,大义所在,志则不移。或以动摇视之,得无皮相? 1658年,成功率师北上,直逼南京,震动中原。惜未能听甘辉、张煌言之议:断瓜州、据镇江、抄芜湖、围江陵而攻之,可不劳而定。乃因“兵虽锐、然素少纪律,又屡胜而骄,军士皆渔猎饮情”,轻敌中诈,功败垂成,不得已退守金厦。 是时,荷人乘机窃据台湾。成功远识卓见,因何斌来归及建议,力排吴豪等阻挠,于1661年,领师亲征,乘潮突入鹿耳,包围赤嵌,致书荷官揆一:“台湾者,中国之土地,原为先人所辟(芝龙移垦有功),今余既来索,则地当归我,珍瑶悉听而归。若执事不听,可树红旗请战,余亦立马以观。”荷人遂降。被窃踞卅八年之台湾,终为卅八岁之郑成功与众收复,是巧事亦一大事。 (一)开辟荆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复先基。 田横尚有三千士,茹苦间关不忍离。 (二)王气中原尽,衣冠海外留。 雄图终未已,日夕整戈矛。 英雄此诗,见其兴复怀抱,经营苦心。乃“以陈永华为谋主、制法律,兴学校,招漳泉惠潮四府民,辟草莱,兴屯聚,令诸将移家实之。”(《清史稿》)“插竹为社,斩茅为屋”,“使野无旷土,而军有余粮”(《台湾外纪》),“严法令,犯者虽亲不贷。”其治理时短,规模粗具。信哉“开辟海外乾坤”,“以为根本之地。”“封王”与“作遗民世界”,岂其素志? 不幸未久,永历帝被执耗至,芝龙及在京十一口见杀柴市,郑经驻厦,未尽受命。悲痛劳瘁,暑疫而逝。一代雄杰,壮志未申,死时,“面目皆爪破,曰:‘吾无颜见先皇帝也’。”(《鹿樵纪闻》)年方卅九虚岁,时为1662年农历五月初八。 “缺撼还诸天地”,“余山留与后人开。”英雄业绩,照耀古今中外。其坚持不谕,终使异族压迫政策,有所改弦;而收复台湾,屏藩海域,阻截殖民势力东侵,促进海外贸易交通,尤为以后全国一统,准备较好基础;且对当时日韩安全,东南亚地区开发,华侨出国谋生,经济生产发展,均具积极作用。外国学者,有称其为“十七世纪世界人物”,并非过誉;沈葆祯撰联,颂其“开千古得未曾有之奇”,诚未溢美。 寻其功业,实由“极一生无可奈何所遇”中来,而其关键,则在谢儒焚衣,力行其是。千秋功罪,系于一念,操之在己,善读史者,当有所悟。 郑氏研究,今成专学,高文宏议,有足多者,于其历史道路抉择,谈者盖寡,焚衣事似更不足道,甚至有持异议者。然证之行谊,事理契合;稽之载籍,中外咸同。果书难尽信,事可臆造,姑妄言者或姑妄听之。然弃儒焚服何如事,当时即使不认为“大逆不道”,亦属“非圣元法”,修府县官书,当地方老爷者,安敢大书特书,树碑立石,不惧“造谣惑众”,以身试法乎?(《府志》载焚衣词,无“向背去留,各行其是”二语,可反证已有所去取)即此一端,孩提可喻,他无庸赘。 此系旧稿,匆改应命,未及纯作语体,且加详征,误谬之处,恳侯指正。 一九八二年秋于刺桐城东寓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