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中央日报》1月14日至21日报道】题:王永庆之女——王雪龄创业有乃父之风(记者 高雷娜)
(原编者按:一个衔着银汤匙出生的富家女,是否在落地后就能享有一世的荣华富贵?王永庆的女儿王雪龄却不敢想要坐享其成,在父亲严格的培养教育下,她自幼就知道:要收获必得耕耘。王雪龄在14岁那年,便离开家乡,远赴英国求学。在寒冷的冬夜里数度被冻醒,为的是要亲身体验困苦的生活,以符合父亲的期望。
带着一张文凭、一把刮胡刀,跟着夫婿简明仁在外面打天下的王雪龄,从员工三五人的小公司做起,到今天,大众电脑公司已拥有6家关系企业,员工超过600人,年营业额高达三四十亿,成果令人刮目相看——这一切全是靠机缘得来的吗?且听王雪龄娓娓道来……)
这天上午,依约来到设在台塑大楼六楼的该公司,一走进总经理办公室,短发、圆脸的王雪龄已笑咪咪地迎上前来,就在握手寒喧的片刻里,她那爽朗的笑容、亲切的举止,便已令人一见如故。
的确,在这位企业家之女身上,找不出富家女的盈恣气息,也看不到一般女主管的尖锐气势。
话题便从她的父亲王永庆对她的教养开始谈起——
问:王永庆有“企业经营之神”的声誉,出现在人前的他多半是不苟言笑的。在你的印象里,令尊是否也有慈祥和蔼的一面?
王:我们中国人常说“严父慈母”。我想这句话用在我们家是最恰当的。从小我就发现父亲是个很严肃的人,他要求我们姊弟要有正常的起居生活,作息时间得固定,不可迟睡晏起;父亲平时虽没空查看我们的功课,但考试后他一定要看成绩单,他认为凡事有耕耘就会有收获,从成绩单上便可知道我们平日的用功程度。因此,考得很好,他会给予奖励;考得不好,除看他的脸色外,还得有挨罚的准备。
问:令尊给你们的奖励是什么?而所谓的挨罚是指挨打吗?
王:如果连续三次都考得很好(各科皆在90分以上),父亲会给我们三五元不等的奖励;至于挨罚,我倒没有被打的经验,看他的脸色不好就很难过了,若再被骂更是心中有愧。
问:王永庆一手创建的台塑企业王国,不仅是国内第一大石化企业,也是台湾唯一进入世界500家企业排行榜的公司,做为他的子女,可说是衔着银汤匙出世,在物质上你是否一直过着很享受的生活?
王:我父亲是白手起家,他常对我们耳提面命“富不过三代”的古训。他要求我们凡事靠自己,对零用钱限制得非常严格,因此我们在台湾念书时成绩都很好,希望在得到父亲的欢心外,并多少给自己赚些零用钱。
问:谈谈你求学的过程好吗?
王:对我们的教育,父亲其实是早有计划的。他认为一个人若生长在富裕的环境下,很容易心生怠惰而不求上进;只有在贫困的生活里,才能激发人们努力向上。在台湾,他虽然百般要求我们学习吃苦,但不管他多么严格,也创造不出来贫穷的环境;再说,母亲和祖母看不惯我们的手头拮据,偶尔也会塞些钱给我们零用。在这样的前提下,父亲决定把我们都送到国外受教育,脱离了家庭的庇护,可以及早学到独立自主的精神。
问:你出国念书时是几岁?到哪个国家留学?
王:我初一读完,先在美国学校读了一年英文,大概是14岁生日刚过吧,就和叔叔家的堂弟、堂妹一起被送到英国。
问:你是如何去适应小留学生的生涯?
王:我们刚去时都住校,我念的学校是所基督教教会办的女子中学。因为是教会学校,管理得很严格,起初很不习惯,久了自然也适应了。加上父亲每个星期都会写信来,虽然他的信上总是在关照些做人处事的道理,仍给我们极大的安慰。
问:令尊送你们出国念书,真能达到他预期的训练目标吗?
王:在台湾,我们生活上的一切都有母亲妥善照顾,我们只要把书读好就可以了。在英国,却什么都得靠自己。最难忘的是英国的冬天很冷,学校里没有暖气,还规定晚上睡觉时要打开窗户,害得我常被冻得睡不好觉;另外,学校的热水器数量不足,得轮流洗澡,每周只能洗到两次热水澡。
问:在零用钱方面,这时已无法严格控制了吧?
王:父亲限制我们用钱的目的,是要我们了解生活的不容易,即使是远在英国,用去的每一笔钱也都得详细记载,少一个铜板都不行。他就怕我们小时乱花钱,长大后会不成器。
问:对于你父亲刻意安排的这一切磨练过程,你难道不曾有过怨言?
王:当然也是有过的。刚到英国时,人生地不熟的又加上想家,心里不免有“错生豪门”之憾。不过,现在回想起父亲一路来的刻意栽培,我真是由衷地感激他。他就是要让我们在困苦的环境下,学习独立和脚踏实地的作风。现在要我住在哪里我都能适应,甚至到处流浪也无所谓。
问:既然在英、美都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相信你对当地的风俗、民情多少会有些认同感,请问你可曾动过“嫁作洋人妇”的念头?
王:我父母亲的观念还是很传统的,常告诉我们未来婚配的对象一定要找中国人。这种自幼灌输的观念对我影响很深,所以尽管我的外籍同学有来往的一直很多,但我只是把他们当朋友,心里头很清楚我要嫁的还是中国人,
问:你的婚姻是媒妁之言促成的,还是经自由恋爱而结合?
王:我和简明仁是在柏克莱念书时认识的,当时我住在学校里的国际学舍,他偶尔会到国际学舍餐厅吃吃饭,我们就这样很自然的认识了。
问:交往初期,他知不知道你是王永庆的女儿?
王:我们在国外念书时,向来是绝口不谈家里的事。还是有一年放假回台湾时,简明仁来我们家做客,见到我们家若大的厅堂,才知道原来我有个很伟大的父亲。这时,我们已经交往一年多,彼此的感情也有相当的基础。
问:对于你们的婚事,双方父母都没有意见吗?
王:简明仁的父亲很早去世,他是靠做助产士的母亲抚养长大。而我父亲也是穷苦出身,自然很能体谅贫穷的人,再知道简明仁是苦读过来,靠着奖学金念到博士学位,对他更是赞赏不已。倒是他的母亲先前不是很赞成我们交往,她怕门不当,户不对,会让我受到委屈,
不过,当她和我实际接触后,见我实实在在的毫不奢华,便很欣然的接纳了我。
(王雪龄和简明仁这对有情人,在简明仁拿到电机电脑的博士学位后,即决定结为连理,共组小家庭。
他们的婚礼是在旧金山举行的,由于两人都才毕业不久,毫无经济基础,只得一切从简——从教堂出来后,仅以茶点招待亲友,便算完婚了。不但没有一般豪富之家席开上百桌大宴宾客的奢华场面,就连王雪龄手上拿的新娘捧花,还是她跑了好多花店比价,才狠下心来买下其中最便宜的一束。
对于这样简单隆重的婚礼,王永庆却十分满意。王雪龄说,父亲当年就说过给他们女儿的嫁妆——除了一张无限供应学费的文凭之外,就是一把刮胡刀,好替先生刮胡子。不过,带着老母亲和妻子从台湾赶来主持婚礼的王永庆,也担心女儿出嫁没几件体面的衣服,于是仍违背“原则”地塞了些钱给王雪龄),
问:台塑在美国也拥有相当庞大的产业,你们夫妻何以未曾考虑加入其经营阵容?
王:简明仁的专长在电机电脑方面,对石化业他可是外行,他既想学以致用,又想靠自己的能力闯天下,所以从开始我们就决定要自己找工作。在美国东部就业的机会大,我一去就在一家颇具规模的保险公司上班。简明仁先是在密歇根州立大学教了两年书,又到新泽西州的贝尔实验室做研究员。我这时已有了第一个宝宝,便专心理家、带孩子。
问:许多人在习惯了美式生活后,都会做落地生根的打算,你们夫妻俩怎么反倒兴起回国创业的念头呢?
王:说实在话,在美国住了那么久,我确实是很喜欢当地的生活环境,但在简明仁的想法里,他总觉得在国外做事是在做客,他还顾及不愿来美居住的老母亲需要奉养,我只好顺着他的心意——返国发展。
问:简先生真是那么坚持?就是回到台湾也不想进第一大企业的台塑工作?
王:简明仁主张人生就只有短短数十年,要做就做自己有兴趣的事。所以他回到国内时,先是在交大、台大、长庚等处教书,同时筹备我们电脑公司的创业事宜。
问:你们在创业过程中,令尊帮了多少忙?
王:我们在回国前,父亲便指出当时台湾最需要的是管理方面的进步和提升,“怎样把企业电脑化”也是他给我们的方向。至于资金,我相信只要我们开口,他一定会帮忙的;但这点简明仁很固执,有他自己的原则。
问:令尊那么有名望,做他的女儿,你会不会也因此而觉得很有压力——如果你很成功,人家会说你靠父亲余荫;如果你表现不好,人家又会说“虎父无犬女”,你怎么不赶快努力?
王:这种压力是我意识到自己是王永庆的女儿时,就已存在的。跟他在一起,总是不自觉地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因为他不喜欢看人懒懒散散、随随便便的样子。他做人处事都非常认真,做任何一件事都很有耐心、恒心,确实完成。见他如此勤奋努力的生活和工作,我自然也会常提醒自己要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