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峰寺在惠安县净峰镇山透村北的净峰山上。始建于唐咸通二年(861),清光绪三十年(1904)重修,1982年加以修茸。净峰山又名钱山。明县令叶春及所著《惠安政书》描述:“钱山一名尖山,圆丰端秀,下瞰东溟,上多怪石,水啮射状,最高峭拔三者,可登山观日出,傍有石窦,其中洞深,宋灵运道人居此,产红丹石。”净峰寺包括:观音殿、李仙祠、文昌祠、三宝殿,前侧有海月楼、禅房、醒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明代以来,不少名流学者,慕山而来。近代名僧、被尊为“重兴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师”、著名文艺家弘一法师(李叔同),于1935年夏历四月来净峰寺驻锡宏法,至十月底离去,计半年多。到寺第三天,弘一法师即为众僧说戒,后又不辞劳累,应邀往崇武普莲堂讲法三天。他亲笔书写“南无阿弥陀佛”六字,放大至五尺见方,刊勒于寺前粉墙上;从瓦砾堆中捡出郑燮(板桥)手书“天然图画”四字,放大后重新镌碑,竖于寺前花圃中。他在得知铁拐李的传说和宋代高僧灵运道人在净峰寺终老的故事后,欣然命笔题门额“慧水胜境”,为李仙祠撰书对联:“是真仙灵,为佛门作大护法;殊胜境界,集众僧建新道场。”为长住久安计,弘一法师修缮房舍,洒扫庭院,整理花园;他请山下木匠特制一长五尺、宽八寸、高二尺的双层书架,把卧床改制成床底四周封闭,床内匣为四格,上面床板由四个方块拼成的式样,以便于收藏经卷及衣服杂物,使禅房清雅别致;他别出心裁,在禅房左侧设计厕所,依厕池旁,他又圈定一方形似花瓣的菊花圃,亲手植菊,每日按时浇灌。弘一法师旧居目前保存完好,各种器物仍按原来位置排列。
弘一法师初入净峰寺时,身上穿的、包里带的是分别染成深灰色、墨色、咖啡色的三条白苎质的内衣,上面都有补丁,脚上交替穿用的是芒鞋、罗汉鞋和多用麻鞋。他长年随身携带一个针线包,内装粗细长短不等的几枚缝衣针,黑、白、灰各色粗纱线数团。一条用了多年的被单,上面密密麻麻地缀着补丁,一顶蚊帐内外双套,一黑一白,外层的白纱罗破得无法缝补,大师用白纸贴着破洞。衣鞋被帐由自己浆洗得一尘不染,十分干净。一条毛巾用到皱巴发黄仍不肯丢弃,“其色虽不白,而无害于洁,尚可用几许年月”,大师如是说。劝他换一身无补丁衣服,他婉言谢绝:“僧人一衣一食,皆赖俗家供养,务必以俭为本。”
五月底,弘一法师用自带的罗盘,测定净峰山体坐标为“甲庚卯酉”。
法师有“三件宝”:一只白壳袋表、一把旧布伞是他母亲的遗物;一支拐杖,外表木壳,两节衔接,内夹着一把白亮锋利的尖刀,应是防身的器物。法师每日晨昏,洒扫庭院之余,都要到峰巅盘亘些时,观赏日出日落,水天一色,俯瞰林野窦穴,嶙峋怪石。由此,法师为净峰寺留下一副千古不朽的名联:“自净其心,有若光风霁月;他山之石,厥维益友明师。”法师在净峰寺半年间,先后完成了《行事钞记》、《戒疏记》、《四方解删补随机羯摩疏济缘记》等几部佛典的点注。手书《大悲咒》一卷,为念西法师撰写《龙袴国师传叙》。
法师浙江平湖人,出生于天津,青少年时期都在天津度过,语音未改,授课讲经以普通话发言。听众中除慕名而来的教师、学生、基督教徒能接受普通话外,更多的是农民、工人、商贾中的善男信女,听不懂普通话。所以,大师每讲一段,都要让其徒弟传贯师译成闽南语。净峰寺虽地处偏僻,寺内因祀奉仙祖,一年四季香火极度兴旺。大师每每告诫香客:“善信者进寺礼佛时,清花果烛,就算礼了,不必其他,不必放鞭炮,烧金箔,更不必演戏,喧喧扰扰,这才是释教的真正心境。”
法师在净峰寺每餐仅用一碗稀饭,外加豆腐青菜一小碟,偶尔只炒盐佐餐。有人劝他保重身体,适当增加营养,法师笑道:“这里生活挺好,吃稀饭,炒盐佐餐,亦可谓山珍海味具备了。”法师对盥洗用水十分考究,他每天五点半准时起床洗漱,无论山泉井水,都得先倒进白芋袋过滤,据说这样不会伤及水中微生物,又可卫生洁净。法师所用牙刷严守动物制品不宜用之戒,一贯以杨树枝尾部去皮洗净嚼碎,作为代用品刷牙。
净峰山乡,自古有“地瘠栽松柏,家贫子读书”之俗训,乡民对子女的教育极为重视,虽地处偏僻,也出了不少人才。听说寺里来了一位高僧,即闻名的艺术家李叔同,诸多读书人逾越门墙,纷纷前往拜访求教。对此,弘一法师都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特别是对宗教信仰不同者,更表现了海纳百川的气量,有广阔的胸怀。法师讲经都是劝人行善积德,深入浅出,论证有序,因人制宜,极有说服力。一次,谈及当地张、吴两姓械斗之事,他苦口婆心,语重心长规劝:“人均当为善,同胞乡亲,遇事皆应以睦邻亲善为重,团结为本,忍让为怀,妥善处理争端。须知滋事械斗,害了民命,伤了生灵,损了财物,都是罪孽深渊,都要善戒善戒。”众人听后深受感化。
法师在净峰期间,广结佛缘,不避士农工商、村夫野老,但绝不趋炎附势。一次,当时先后任安溪县和惠安县县长的石有纪带卫士上净峰寺拜见法师,被拒之门外,只好怏怏打道回府。
石有纪是弘一法师出家前在浙江师范任教时的学生,师生情谊很深。1942年,石有纪调任惠安县长,法师劝他茹素念佛,并为他改诗评字。石有纪邀请法师到灵瑞山讲经宏法,法师与他约法三章:“一、君子之交,其淡如水;二、不迎不送,不请斋;三、过城时不停留,径赴灵瑞山。”可见法师之高风亮节。1942年秋,法师应邀到惠安科山寺讲经,讲到死者,法师说:“对于死者,凡父母病逝,切忌子孙随便翻动,要让其镇定西归;也不必举哀,但组织临终助念会,吟诵弥陀经及南无西方接引阿弥陀佛就好。在生不孝父母,死后却来大肆铺张,讲子孙的体面,是最可恶的欺骗,此为善者所耻而不为……。”
弘一法师先后四次到惠安,足迹所至,音容笑貌,举手投足,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
弘一法师于1935-10-22日在传贯师等陪同下,取道东岭龙仑桥,返回泉州承天寺。临行前法师光头跣足,身着咖啡色衲衣,神情凝重,伫立于枝头挂满蓓蕾、临风摇曳的净峰寺的菊畦旁,沉吟片刻,乃回房展纸挥毫,写下《将去净峰留题》的条幅:“乙亥首夏来净峰,植菊盈畦,秋晚将归去,犹复含蕊未吐,口占一绝,借以志别:
我到为植种,我行花未开。
岂无佳色在,留待后人来。”
至于弘一法师原以为净峰寺“颇适幽居”拟将“终老于是”,何故又“另作云游”,离开净峰寺,众说纷纭,这有待于进一步加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