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是全世界普通存在的一种文化现象。它以偶然发生的灾变和意外遭遇的伤害当作必然性经验来看待。因而认定,外界有一类事物存在着神圣的、危险的和不法的性质。对这类事物,凡见之近之触之犯之,都会惹来灾伤祸害,必须在言行上加以避戒,在心理上加以抑制,以避危履安。这当然带有明显的迷信、落后、消极色彩,因为它的主要由来之一就是远古对于灵力崇拜的遗留。但其中也有不少是来自对生活、行为的教训的总结和记取,则带有正面和积极的意义。情况比较复杂。千百年来,它已成为一种信仰和经验,纳入风俗习惯而存在于各种民俗活动中,作为民俗的一个组成部分。中国的民间禁忌,事类繁多,包括生养、婚丧、岁时、礼俗、衣食住行、人体性别、语言社交、行业、行旅、以至便溺、游艺等等,无不存在着许多禁忌的行为和观念。
惠安的民间禁忌也一样,渗透在生活的各个领域,其中的生养禁忌,久来为民间所重视。下面就孕妇禁忌、分娩禁忌、产妇禁忌、婴儿禁忌和幼儿禁忌作些介绍。
(一)孕妇禁忌
室内室外忌。忌室内有强烈的响声和嚣杂的噪音。忌搬动家具、拆修房屋。忌移动床位。这,一有给孕妇保持一个宁静环境的作用,二有怕触犯胎神的迷信思想。胎神在房中守护胎儿,敬之为神,犯之为煞,不可不慎。床位则是结婚前夕经慎重举行过“安床”仪式而定位的,现在“有喜了”,说明这“床位”是吉利的,就不宜随便挪动了。忌操作劳动量过大的事务,避免过度疲乏;忌生冷侵染,要注意温凉适度;忌踮脚伸臂上举向高处拿、放东西。前二项好禁避,后一项则易被疏忽,不在意就有扯断胎儿口含奶头(又叫胎带)的危险,导致流产或死胎。这些都符合科学的保健道理。忌房事。初孕后及分娩前三个月要严加避忌,以免发生流产事故,或给胎儿带上胎毒出世。这是正确的。忌坐门槛、倚门边;忌跨过扫帚。俗信门户有门神、门槛神,扫帚有扫帚神,孕妇身带不洁,不可去冒犯它们。惠北一带最忌跨过木匠的用具鲁班尺。说鲁班尺是上过祭坛的,是带有神性的重物,特别容不得不洁的触犯。犯之则木匠和孕妇都在七天内必死;唯一可以禳解而减少损失的办法是,若有舍己为人的木匠,将其尺折断一小截给孕妇煎汤口服,可保无虞,但木匠本身则必死无救。这是木匠极言其职业神鲁班公的神圣不可冒犯所制造的恐怖感。忌跨过牛马缰绳,忌跨过秤子。牛马皆怀胎十二个月而生,跨之要难产而超月(十二个月)分娩。秤子,旧制一斤十六两,跨之也将到期不产。这是出于物物感应的迷信观念。
食物忌。忌食牛肉、兔肉、田螺肉。说是食牛肉婴儿会浑身多毛;食兔肉婴儿会豁唇(俗叫“企嘴”);食田螺肉产妇会好像田螺产仔后即死。这也是物物感应的观念。忌食生冷寒性的东西,果品除外,俗信最宜多吃些苹果,有滋润孩子皮肤,使之鲜嫩而不粗糙的效果。忌后期(产前二三个月)多吃补养品,以免胎儿过胖而难产。但惠东一带则认为“养胎好于养月”,即孕期多补养比产后坐月子时的补养好。各有道理。
冲犯忌。忌与同是孕妇者相亲近,怕胎儿被调换。忌入婚嫁之家,怕喜冲喜,于生育不利。忌见丧敛之事,怕凶冲喜,有碍生育吉祥。忌见日月蚀和日月晕,俗信此为“歹年冬”之象,年景不好又触犯之,于生育尤为不吉。
言语忌。忌说人家孩子的短长,尤忌说人家孩子有残疾,恐自己生下的孩子也如此。忌说会生女,尤忌别人说会生女。这是重男轻女的旧思想,至今还忌讳很深。
(二)分娩禁忌
产地忌。忌在娘家分娩。嫁出的女儿是别家的人了,岂有回来生子之理;生产带有“血气之污”,于家宅不祥,别人家就更不允许借人生孩子,有“借人死也不借人生(儿)”的极深禁忌。沿海渔村也极忌在船上分娩,否则对渔业和航运业都不利。忌在野外、路上分娩。过去农村妇女临产月还在田间劳动,不免遇到这种情况;但只要产程处理和护理得当及时,于婴儿也无碍。
产期忌。忌延长或提前分娩,延后或提前都是如期顺产的反常现象。提前有“七成八败”的说法,即怀孕七个月分娩婴儿可养育成功,八个月分娩则多夭亡难成。
产房忌。忌亲朋入产房(亲朋也自忌之),尤忌高年老人进房,恐老弱进房犯了不洁秽气,会加速致病终老。
比外,忌将胎盘脐带随便弃置。宜将胎盘脐带放在瓦罐里扔在有水的潭窟中,这样可使产妇奶水饱足。
(三)产妇禁忌
食物忌。忌食生冷寒性东西。惠东一带则相反,不像县城等地要多吃猪肝、鸡蛋、面线、鸡鸭等东西,而多吃凉性如米粉条等大米、豆类的制成品。忌吃敬祀过“夫人妈”的供品。
冲犯忌。这特限产妇在坐月子、尚带有血污不洁之气期间(产后一个月内)的禁忌。忌打井水饮用,怕井水变浑变质,遭人责备。忌到神庙行香或参与神事活动,怕亵渎神灵。忌到别人家串门,有事须在屋外传话或在屋外交谈。沿海渔村,忌上船。有事要上自家的船,须经别人短期内不出渔不出航的搁置闲船作借脚路间接上船。这要靠“爱自己好,也要爱别人好”的德行自觉性,不能趁人家船主不在偷着过船。同样,也忌到滩头帮忙家人扛抬小渔船“围缯”下水。以上禁忌解除的时间是在孩子“做满月”时,孩子剃了胎发、产妇挽了脸毛之后,说明坐月子结束,血秽之气已消,与常人无异了。
行动忌。忌蹲着或弯着腰洗涤衣物,怕子宫下垂。因为分娩不久,子宫尚未收缩恢复正常。要跪着洗涤,使伸腰挺身都顺当,不会大力度牵动到子宫现状。忌浸渍生冷水,遭寒气、湿气侵染,否则易患“月内虚”,虚证严重者要遗患终生,不好调治。此为各地所严忌。此外,“月内”期也深忌房事,一则不洁,二则产妇身体尚处于虚弱状态。这些出于实际经验教训的禁忌,是符合产妇保健,有利育养婴儿的正确要求。
(四)婴儿禁忌
育养忌。忌生而有牙,忌歧指、豁唇等。忌婴儿降生时,脐带绕在脖颈上,怕孩子因此带有“娇贵”气而经常爱发生一些小毛病,方言叫“厚大志”(多麻烦事)。忌受惊吓,室内要避免高声喧哗或器物猛烈的撞击声,保持安静,否则婴儿的脑膜容易被震裂。忌室内光线太强,男孩多贵气,有的要遮住天窗,一避光线(摇篮不放在天窗下),二避夜间仰见天窗外的孤星。忌已连生二女再生三女,生三女将再生四女,俗称生“桌脚”;忌已连生五女再生六女,生六女将再生七女,俗称生“七仙女”。忌未满月抱出屋外,尤忌抱回外婆家,惠东一带虽二、三岁之后还忌之,以为婴儿一时受陌生人和陌生环境的影响而生病。满月过后要到外婆家,须在孩子额上抹点锅底黑烟,俗叫“戴鼎”;回来时由外婆再抹点红色,说于孩子有黑去红来的吉祥。
冲犯忌。忌抱孩子到厅堂前石砛上和屋檐下站着。旧时建屋“安砛”是一项关系要紧的事,怕孩子易犯到煞神。忌夜间抱孩子见到孤星。见到孤星随月出没,恐孩子随其出没而患“孤星坝”发急痫病夭亡。忌在室内钉钉子,恐冲犯了婴儿的守护神。惠东一带忌之极慎,否则婴儿要突发痉挛险症。忌在旧历七月为孩子做满月,要提前。风俗七月为鬼月,婚嫁都避之。忌抱孩子接近或观看丧殡之事,恐犯鬼煞。
言语忌。孩子生后几天,忌说几日,要说几工。因孩子生后至满月有几个小阶段的敬夫人妈日子,如三工、六工、七工、十三工,廿一工及满月;而有丧事之家也有几个祭亡日叫做七日、做十三日、做廿七日,做四十九日,做百日等。所以避忌同音。惠南一带以“七”为凶,最警惕孩子初生七天内容易犯神煞患险症而于第七天死亡,所以极忌说孩子“七日”了,要说“一礼拜”了。此忌的由来是,往昔土法接生,给婴儿剪、结脐带,使用的器物及操作的手无消毒(因不懂),往往致使婴儿感染破伤风杆菌,于出生第七天死亡,俗叫“七日坝”,是极可怕的婴儿疾病。现今科学新法接生,已完全可避免发生此病。同时还忌言“四”,因“四”与“死”方言近音。要说“两双”。忌人家称赞孩子长得又胖又漂亮,要正话反说,要说生得“吸四”(难看),胖而反叫“产”(瘦)、“阿产”;灵秀样而反叫“戆”(憨愚样)、“阿戆”。忌实说生男孩,多谎说生女孩。旧思想男贵女贱,认为鬼煞也不想来多找麻烦。有的还把孩子男扮女装至三四岁。此忌不紧要,多数属假话,故意隐去得男之深喜心情。
衣服忌。满月内忌穿红、花色衫。一怕被“床母”神打骂,二怕孩子长大后爱花俏,轻佻不自在;要到做满月时才开始穿“满月红”,其后即可随便穿花色衫。忌穿新而质粗硬的衣服,多取旧而细软的衣料,现在是忌穿化纤的而取棉纱的,以免擦伤孩子鲜嫩的皮肤。忌将孩子的衣服、尿布晒挂高处,怕孩子以后动不动就爱乱蹦乱跳乱闹,性格不好。
命名忌。忌命名与长辈平辈的名字同音同字。有的经算命卜卦,如命中缺少“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什么,就在命名中补上,如带“水”字旁、带“火”字旁的,或直接命名为“金木”“水木”“火土”“欠水”“欠木”的等等。
(五)幼儿禁忌
冲犯忌。忌生辰八字与父母相冲。相冲则不以父子母子关系相称,而让孩子呼父为叔,呼母为婶,或呼兄呼姐的,或拜认干爹干娘的,以此解冲而能正常健康成长。忌到建筑户动土开工场所,怕犯了土神而生病。忌手指月亮,怕被月神割耳朵(患外耳炎)。
食物忌。忌食鸡瓜子,怕以后手拿东西或举笔写字会发颤。忌吃禽畜血食品,怕脸色会发红。忌吃家里人外出劳动吃剩带回的干粮,怕以后找对象困难,迟迟难成,俗叫“转头迟”。
教训忌。忌孩子模仿口吃、短舌根说话,怕成了习惯。忌把灶台当饭桌,怕以后任性不听话,俗叫“万霉”。忌叠着两块碗吃饭,怕长双重齿。忌吃饭“留碗底”,没有吃干净,留残饭,怕以后结婚娶“猫某”(麻脸妻子)。忌打孩子的头、腹部或其他要害部位;要打就打手掌打屁股。忌以恶毒言语咒骂孩子。忌在大年除夕日和春节间打骂孩子:一是大好节日,一切生气不愉快之事都要避免;二是一年开头就打骂,以后会成了常事。
游戏忌。忌尚未学会说话的幼儿间互相接吻玩耍,怕大的幼儿要等到小的幼儿会说话了才会说话。忌戴两顶帽子玩,怕不爱理发。忌任意吐口沫嬉戏,怕失福,俗谓“一两(重的)涎四两福”。忌玩火,怕惹火灾,怕夜里会尿床。忌骑猪狗玩耍,怕以后长大了结婚日会遇上下大雨。忌夜晚数着星星玩,怕数不完,以后会糊里糊涂不懂计数算账;或说怕以后会“臭头”(头疡)。忌爬上花果树玩耍,尤忌采了花朵拿来一瓣一瓣掰着玩。俗信花树有花树神,不可冒犯,对神祇都称孩子为“花仔”、“花孙”。此忌有教育爬高有危险和应该爱惜花木之意。
以上这些禁忌,对孩子从小养成好习惯,不任性,不淘气,不闹恶作剧等等,都是有益的教训。
惠安民间的生养禁忌,要极尽搜集,当不止这些。就以上所列事项可以认识到:
(一)惠安民间同全国各地民间一样,对待生养之事,在观念行为上,主要是基于对物界存在着灵力影响、支配力量的信仰而采取了消极回避和自我抑制的方式,以求避凶趋吉。这种弥漫着消极迷信落后的思想色彩,是古代巫术观念行为的残留。就惠安的这些生养禁忌看,其迷信、消极落后部分,虽都不会造成有实际损害的后果,但对提高人的思想文化素质无疑是一种障碍,而且给人的生活、心里造成谨小慎微的弊病,则是应该批判的。
(二)随着社会的发展,科学文化知识的普及,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必将随之发生变化,许多迷信色彩浓厚的东西也会逐渐被抛弃。正如惠安各地的生养禁忌就存在并不统一禁制的情况,在同一事项中,有禁有不禁,有严有不严,是因为禁忌本身存在着不稳定性和歧异性的结果。这也是许多禁忌特别是有迷信色彩的禁忌必将逐渐受到怀疑以至被遗弃的内在原因。县城地区就有许多禁忌已在无形中消失。这是物质生活、科学文化素质、医药卫生条件等等方面普遍提高和改善的结果。不过,禁忌并不全是消极落后的,其中许多属于总结经验和记取教训的东西,就有积极的作用。这是由于禁忌是基于生活避凶趋吉的需要而产生的心理行为,所以才会有许多有积极作用的禁忌产生。因此,在今后也必然会为某些活动及其愿望、目的的需要,继续产生约束、抑制某些言行的新禁忌出来,其中有关生养的新禁忌,也必将对妇婴的保健工作发挥积极作用。
(三)禁忌产生自古,流传及今。其中消极落后的东西,不是凭简单生硬的办法和命令所能破除的。文史、民俗工作者有责任加以搜集、整理、研究,弄清其性质、内涵,分别对待,提供精神文明教育的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