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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的金井晒盐史

发布日期:[2016-08-16] 阅读人:1637  字号:      
晋江自唐建县,就有盐场一坎。元代有岑兜乡(现属永宁镇)的浔美与洲(现属金井镇)浯洲(金门)共设三大盐场,(《福建通志》)。浔美置盐管司,管辖范围直至安海,东石,有十二团。浔美、洲盐场共有盐田一万四千五百多坎(《晋江新志》上、P.27)。清代仍为十二团,还包括衙口、埭头。民国初年,福建设盐务局,按惯例仍设浔美盐场管辖沿海盐务。此时浔美盐场场部权力跨两县,管辖晋江、南安的盐业生产。场部西移,置于东石周厝祠堂内。机构分查产、储运、财务等;办理进仓、放运、发款手续。场部设税警团,百姓称之为盐兵。抗战中期,1940年晋江、南安盐业分开管理,晋江仍通称浔美盐场,管辖浔美、衙口、棣头、金井、洲、井林、东石、郭岑、潘径等分场《晋江工商史料》(NO.1、P.126)。而按《晋江新志》(上、P.27)的说法:晋江盐场“如今则以东石、上(洲)、下等十四乡为多”。 兹将金井盐场洲分场在抗战期间的情况,分述如下: 一、洲分场与洲晒盐史。 1、洲盐场的地理位置。洲之所以在元代就开辟为晋江三大盐场之一,和其历史地理位置有关。 山地处晋江东南,位于围头澳的顶部,海拔10—20米的小丘上,面对金门,有辽阔的海滩,坚固的海岸。村西有东村溪、村北有圳沟环流,排水良好,食用泉水极丰富;周围绿树环绕、翠竹拥抱,这一优厚的自然环境,使各地之人云集,开发较旱。宋末王氏迁居之前已经为赵姓、谢姓、陈姓所开发,乡中地名,仍留有诸如“赵厝沟”等。开发早,管辖范围大,自古流传洲的领域为:“南到哗夸(退潮线),北到岗沙,东到凤髻(围头)西到张板(沪厝垵)”,东西南北纵横达三十多里。海岸线长,港口也以洲命名,据《晋江新志》(上.P.14)记载:“晋江县海洋为古来通商地带,……安海港,又名洲湾和围头澳”。这种情况,到清初施琅,就以文书形式固定下来。, 古代的洲盐场范围很大,东边和下盐场毗邻的大片土地,都是古盐场,约有二万多公亩,清末有的已形成旱田,现称“盐村内”的农田便是。西边从现在乡里边至东村溪,已被风沙造陆而建村一溪仔内的大片土地,面积达三万左右公亩。这一带在挖地基、挖井、造池时,经常挖到古盐场的坎基石(一种称为“芋狗卵”的流沙石)。抗日战争期间的洲盐场,是从东溪村以西至沪厝垵的广阔海滩,大约8000公亩。后因筑路、围垦剩下7200公亩。 2、民国初年至1940年的回顾。 民国初年既然设立浔美盐场部管辖,因此洲盐场也当然继续晒盐。此时是公开的,交盐纳税,余卖场部。但是晋江民情,有士大夫阶层,书香世家;也有浪人,这部份人强悍,好勇斗狠、沿海村庄又混有海盗,所谓“三户二个贼,一瞑贡(盗)到光”。感于民不好管,国民政府先后废了一些盐场。许宗悦《井林盐场略述》说:“六十余年前,驻萧下的一排盐警,下令铲除盐田。”(《晋江文史资料》N0.3P、120)。六十余年前刚好是二十年代,当时曾出现“衙口施姓打浙江兵”等事件,因此牵连,有的盐场被破坏、毁挖。因此加重税收。当时洲盐场的盐税高达“三抽二”收成三担盐,二担完税,一担归己。完不了税的,该户的盐坎就被盐兵挖毁。洲这个场常驻十几个盐兵,盐税不但要养兵还要上缴。不但盐税重,盐兵还要鱼肉乡里,若非“买嘱”,盐坎就被毁坏,甚至伤及人体。这些盐兵都讲福州话,乡中有一个善良的基督教徒名叫求恩,是洲的媳妇,她是福州人,因同乡关系和盐兵常有往来。这些盐兵常将吃剩的米饭送给求恩。盐民有什么事,也通过求恩疏通,因此兵民关系并不那么紧张,家中山上的小盐坎,例如石条、缸盖等得以存在。 3、盐田的破坏,盐产量降低,盐的价格急剧上升。 抗战初期,每担大米价格约为10元国币,而盐每担却要40-70元。这样的盐价,对盐民无疑是个诱力。洲全乡劳动力都懂得晒盐,他们可以当农民又当盐民。他们懂得海水含盐量极高,达30°%。一担海水,可晒2-3斤盐,可换回10-17斤大米。绵长的海岸线,十几个盐兵顾得了盐田,顾不了海水。“挑海水晒盐要被抓!”虽然不断受到警告,但海水是沿海人民的日常必须品。例如浸竹器防蛀虫需要海水;醃芥菜第一道工序揉芥菜,需要海水;海水可作肥料,有些沙田地需要海水肥田,沿海人向来有挑海水装毛坑沤肥的习惯,因此禁也禁不了。37-39年,洲很多盐民盐田被毁后,办起家庭制盐场,大缸作漏池,大锅煮盐,屋前屋后的石板晒盐。家庭晒盐可避重税,虽然以前也有,却在此时盛行。一个小小家庭操作收入也不少。例如茶碧家婶母,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其他收入,给她制了一块墓碑(50×100MM2的旧墓碑)晒盐板,每日给她几小桶盐卤,让她添卤刮盐。她就仅靠这块石板晒盐,解决了自己的吃穿大事。 但是家庭制盐多少还有风险,而且数量有限。于是出现家中的煮盐、小盐坎及近乡的山面盐坎向沙岗转移。 上面提到洲乡的北面界限是“北到岗沙”。“岗沙”也就是“沙岗内”。在洲乡北的四里路大沙岗内,约有二万亩的连绵沙岗,人迹罕到,旱芦苇丛生,地气又热,隐蔽性又好,是理想晒私盐的地方。盐田搬到沙岗,现在看起来是个笑话,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但却是当时的历史事实。从海边挑上一担海水,连桶的重约达140斤,爬山海岸,进入乡里,再往北走“沙”地,前后达六七里路,又得防止盐兵追查,又要避开妒者(眼红)告发,心慌气更喘。繁重的劳动却好似做贼。但为了生计,即使蝇头小利也得干。这种家庭小晒盐坎和沙岗晒盐,持续到抗战胜利后盐兵大量进驻,盐价低落才自然消失。 此时期中由于盐税高贵,偷税极多,海中盐田被毁很多,剩下的稀稀疏疏,寥寥无几。 4、原是水深火热,却又绝处逢生。 太平洋战事爆发,交通断绝,国民党的军心动摇,对盐场的控制稍为松懈。市场上对食盐的需要不亚于大米粮食。于是一种新的管理方法一乡中承包办盐场,应运而生。 乡中几个上层路线走得通的人物,通过关系包下税收,余利归己。并且为了鼓励晒盐,经过核算将盐税降低。于是无其他生计的农民,进场成为盐民。这一年农民还只是试探,侨眷也还未大量卷入晒盐,只是东一簇西一团,在试办阶段。 洲盐场由于历史渊源,世代相传,含有固定业产的性质,可以传给后代,并且也有些是为祭祀等费用的公田私晒的。这种业产称为“埭”,例如二房份的称为文阳埭(近刘厝溪);砖厅尚孔这族的称为厚之埭;引后火烧的业产称为火烧埭等。虽然有的盐田被盐兵挖毁,但这些世代相传的盐田,却靠了习惯势力维持下来。新来的外乡人、或要扩大生产,就得另辟新的盐井。笔者一家因涌来十多个亲戚依附晒盐,便将祖传的一口好井让了,自家另到刘厝溪辟新井,结果因淡水影响,又常“塞漏”,盐歉收,人口又多,造成了几年困境。但也有幸运的盐民,例如添丁、蚵鳄开到老盐井,便有现成的盐卤,而且数量经常非常多,因而“发财”。 南洋战争后,侨汇断绝,侨眷最初是变卖衣服,继而首饰、家具,典屋低债,终而拆卖房屋,儿卖女。而晒盐、贩盐,却是绝处逢生的一条路。因此大量涌向洲。很多侨妇来洲晒盐,成为自食其力的盐民。洲盐民成倍增长,达二千多人。来洲盐场晒盐多有所收利,有的盐民甚至能还清多年的债务。风声传开,各地亲戚前来依附晒盐及经商外,还有亲戚带亲戚,朋友之间也互相携带。缺盐的听说洲的盐质量较好,又较便宜,因此各地盐贩涌进洲,有的论斤讲两,有的整担批发;货郎、果食担遍乡遍场叫卖,交换时以体积计算,一堆粗盐可换回三四倍的龙眼、荔枝。盐场中有一种装盐的小竹篓,称为“家箩仔”,一家箩仔粗盐,可换三四家箩仔果子或一家箩仔糖果。盐贩的盐,主要是运到马枰、福埔、前埔等地转运内销。 盐的生产时间长,得经常有人照管。白天晒盐扒盐;夜晚,制盐卤看盐漏。因此盐场中是日夜奋战的,入夜仍然轰轰烈烈。大户人家,有个叫×寺的搭起布篷守夜,看盐漏如果顺利,就不要老是守着,也有空闲。因此唱起小调,弹起南曲以调节生活。盐场中的菜馆、小食部日夜开着,不用货币,而用盐交易。自己生产的东西,边边角角扫一下,就可以换果子面食。菜馆生意更加兴隆。洲王鉴之女叫王营,嫁到中山街石下溪乡,40年与其婆婆阿梗婶,在盐场中开一间菜馆及糖果另食,二三年间发了一笔不小的财。阿梗婶是孩子们最熟悉的,家中摸了几把盐,就可饱一口福了。 盐场的收入是可观的。收入最好的年份是41-43年三年时间,乡中出现了好几个万元户,例如尚领、番仔燕等都达二三万元。少的也有二~四千元,很多单身汉,在此时结了婚,称为“娶晒盐某”。但此时物价飞涨,货币贬值,收入相对的是少了。 承包的盐场,在引后查某对的厝前设收盐馆,由尚雪负责收税与收购。以前收盐馆设在盐场,现在设在乡中,交一担盐,从盐场到收盐铺,要走四里多路,较不方便;但收盐人却便于保管。 5、古法生产,也有新的创造。 晒盐是各户各家为一单位,筑盐田盐坎。盐坎有三种:土埕,灰埕和磁瓦片埕。以磁瓦片铺的埕晒出的盐质量最好,土埕是带土色的“土盐”,土埕的数量最多。铺一片磁瓦片的盐坎很费工夫,数量最少。盐坎的面积从四平方米到九平方米不等,每户农民的盐坎约为十坎,每日可收盐近百斤。新鲜的盐卤放入盐坎,一般的好风日,尤其秋天,不用一天时间,早上放入,下午即可刮盐。刮盐用的是竹或木制的扒子。把盐扒成堆,滤去老盐卤即为成盐。老盐卤可用于制豆腐。制新鲜的盐卤,需先筑漏池与盐井,三穴一组。漏池底成锥底形,中间最深,向井方向倾斜,漏池底挖上“关”字形排卤沟,沟上铺上旱芦苇芒,装上二尺深的海盐沙,每一漏池约装三四十担盐沙,上还留一尺深装海水,海水将沙中的盐洗下,滤入盐井,即成新鲜的卤水。盐井中的新鲜卤水,必须达到波美25°(BE25°),第二天才能晒盐。当时测量卤水浓度方法是用大豆,大豆放进能浮即达要求。过漏制盐卤多在夜晚进行,第三天早上用“吊坞”(桔槔)将盐卤吊入盐坎里晒。海盐沙的制备方法,是先选择一片含土量少的沙滩泼上海水,晒干再泼,直至饱和发白,再扒成堆,挑进预先准备好的漏池。晒盐的好坏,全看过滤制盐卤的成功与否,如果漏出的盐卤太稀,晒盐的时间就要增多,盐田中的卤水时日过长,如碰到不测风云,则前功尽弃。最严重的是漏不出来,俗称“塞漏”,主要原因是盐沙中含土量过高,海水漏不下来。一滴长过一滴,等得人心焦脉乱,慌急之时搅动漏池,旱芦苇芒承受不了巨大压力,发生“塌漏”,海盐沙堵塞漏池,几天辛苦废于一旦。只好忍痛清除,第二天返工重来。 6、盐兵与偷盐。 洲有十多个常驻盐兵,或驻祠堂或驻宫口,是收盐管盐场的武装力量。求恩在疏通兵民之间关系上起了不少作用。偷盐的人,有时也可和盐兵互相勾结,通同作弊。偷盐的人自有偷盐的办法,盐埕虽然一坎接一坎连成一大片,但是他们可以把盐收不干净,而后等夜间偷收偷卖,避过税收,称为“私盐”。但自洲承包以后,反正交一定盐数不管产量,这种私盐就不复存在。但仍发生偷收盐馆的盐,一个布袋能装下二百斤,肩头一顶偷了就走。在乡中要偷不易,在盐场的盐垛,范围那么大,只要盐兵开一眼闭一眼,要偷不难。但是海上窃盗,是不能走正道的,唯有走烂泥路,上面二百斤压肩,底下每一步都得花巨力才能自拔,不少人就是这样为偷一袋盐吐血成疾的。抗日战争期间的盐场,曾有一个外地来的偷盐者被盐兵打死。也曾有发生盐兵失踪,后在外海查出尸体,因无法查出凶手,也就不了了之。 7、几家欢乐几家愁。 抗战胜利后,海上交通恢复,带来欢乐也带来噩耗。战死或被害华侨的眷属,仍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幸而抗战已把她们煅炼成自食其力的人,晒盐仍然是条生路。但此时国民党盐兵已成营成连地进驻金井。洲也驻一排盐兵。他们经常以盐贩为靶,打步枪打机枪。盐兵驻扎在洲宫口,在乡村的东边:居高临下,控制石狮至金井的公路。记得小时夜间常被机枪声吵醒;白天机枪的响声,扰得乡民心慌意乱,不得安宁。对洲盐民的盘剥和压榨,手段残酷、毒辣。动不动鞭打枪托,脚镣手铐。洲引后一华侨妇女蔡×,因无南洋批信,靠盐为生,在盐场和盐兵争执,被驱逐出场,托人挑盐卤回家煮私盐,第二天开了一连兵,把她押走。 8、进行调查,澄清晒私盐的说法。 能找到的文字资料极少,但当事人回忆清楚,而且人数众多。调查过的对象:王国表(65岁),王茶碧(60岁)、王尚领(70多岁),王珍火(60多岁),王珍善(60多岁)王珍漏(87岁),王珍寒(55岁)等十几人,有的调查不止一次。有如下几点说明与结论。 1、洲盐场,自古作为产业世代相传。1940年前有不同程度的破坏,40-43年是洲盐场晒盐的高峰,使很多人获利,受益面极大。但对1940年前的破坏程度有二种不同看法:一种认为盐场基本被毁,晒盐瘫痪;一种认为洲盐场晒盐从未停过,只是有人退场,有人盐田被毁而已。 2、洲自古至45年都驻有盐兵,晒盐交税,只是1940年前一段时间晒私盐的剧增。因此抗战期间的洲盐场,仍属公盐,并非私盐。笔者原是带着“洲盐场抗战晒私盐”的概念去调查的,大量材料说明这种想法是错的。 3、洲盐场在抗战期间兴旺发达的原因,在于承包,包税收,有卖私盐的余地,盐价昂贵,个人积极性充分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