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8·23”炮击金门,在我一生中留下了深刻而难忘的印象。
1958年7月间,美、英侵略黎巴嫩、约旦,我国针对美、英在中东地区的军事行动,在北京举行了有数百万人参加的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7月18日夜,毛主席召开中央军委紧急扩大会议,决定“炮击金门”,通过“惩罚老蒋,牵制美帝”,并亲自决策和部署、指挥这场重大战争行动。
根据上级指示,晋江三中(前身毓英中学)党组织挑选了103名优秀共青团员和积极分子,组成一支救护队和一支担架队。当年,我和高三年同班的女团员蔡玉霜都是救护队队员。我们在校过着军事化生活,训练一个多月,学习为伤员包扎和抬担架。8月23日下午5时许,队员们正在野外演习,突然接到前线指挥部的命令,奔回学校后,当即不顾疲劳,仅用20多分钟时间,就跑到7公里远的围头半岛前线。5时30分,“炮击金门”就开始了。
我们分别被分配到东线、西线炮阵地和指挥部等三处。我炮一怒吼,天震地动,震耳欲聋;敌炮一狂叫,弹片乱飞,硝烟呛人。敌炮不断地在村落、公路边爆炸,队员们就卧倒葡匐前进,不少人伸手就可摸到身边滚烫的弹片,情况十分危急,但是没有一个人退缩,勇敢又坚决地接受了任务。
23日下半夜,正式成立共青团晋江三中前沿支部,分成东线、西线和指挥部三个团小组,并选出了团支部和团小组领导。25日下午,25名队员们正在包扎所中厅开会,敌炮突然又狂叫起来了,一连11发炮弹在周围爆炸,整个包扎所浓烟弥漫。领队老师紧急指挥队员们转移。当他(她)刚跑出包扎所,一颗炮弹就在中厅爆炸了,真是有惊无险。
后来我才知道,我方炮兵从青屿、语屿岛开始,沿厦门和大陆海岸线及沿海岛屿,直至东南端的围头,对敌占岛形成长达百余公里的半月形火力打击圈,还在围头增配6个海军海岸炮兵连。仅8月23日傍晚炮击的20分钟内,我方459门大炮共发射近3万发炮弹,平均每分钟发射1500发炮弹,约6百吨钢铁落在金门预定目标区,打得“老蒋”鼻青脸肿,昏头转向,仅余招架之力。
在炮战中,涌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蔡玉霜就是其中一位代表人物。她当年芳龄二十,家在围头村,早在1949年,美制炸弹就夺去了她妹妹的生命,另一位妹妹也被炸成残废。1954年以来,美蒋大炮又数次轰毁她的家园。国恨家仇,使她对国民党有刻骨铭心的仇恨。这次她能参加炮击金门,分配在一炮位,与亲人解放军战斗在一起,深感万分幸运,表现得像真正的战士一样勇敢、坚强,无论是护理伤员、帮助战士们洗衣服、碗筷,还是挖土修工事、搬运炮弹,她样样抢着干,坚持四天四夜没有合一下眼。领导决定把她调到支前指挥部,让她休息一下。她象受到莫大委屈,泪如雨下,但只好服从组织调动。这一夜,她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向指挥部领导呈上决心书,要求到最艰巨最危险的地方去。结果,她又背上急救包,欢天喜地回到一炮位来了。有一次,她把一份自己的慰问品,拿到炮位上送给战士。夜间,她经常在湿漉漉的防空沿里,替战士们打蚊子、盖被单,使战士们十分感动。
在搬运炮弹和修筑前沿工事中,这支学生队伍也表现极其出色。为了不被敌方发现目标,我们都是在黑夜里搬运炮弹,一颗炮弹80多斤重,扛起来很吃力,从储存处搬到炮阵地,要走2、3华里崎岖小路,不能掉在地上染上一粒泥沙,所以大伙儿都牢牢抓住炮弹,小心翼翼地扛着,一路小跑。每趟下来,都弄得精疲力竭,但都咬紧牙关坚持着。修筑工事,每条钢轨数十斤重,一块大石10个人拉不动,一根杉木都在800斤以上,要从几里外抬到炮阵地上,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啊!但是,这支学生队在东线坚持四昼夜,西线坚持五、六个昼夜,其间没有连续睡过一、二小时。即使脚酸手软,皮破血流,从没一人叫过一声苦,说过一声累。在紧张的战斗空隙,这支学生队伍不但为战士们劈柴、洗菜、煮饭、洗碗、洗衣、缝补衣服、打扫环境卫生、整理内务、理发等,而且和战士们开展唱歌、跳舞等文娱活动,与战士们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半个月的战地生活过去了,学校又开始上课了。9月6日下午,我们才与指战员们依依惜别,乘坐部队的汽车返回母校。这支青年学生队伍,经受了火与血、生与死的严峻考验。蔡玉霜被海军福建基地(军级)政治部评为二等功臣,共青团福建省委决定她于1958年11月赴京参加全国青年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大会。洪元桂、洪溯伦等8位同学被评为三等功臣,还有17名同学受到通令表扬。晋江三中也被评为全国建设社会主义的先进集体,团中央奖给有毛主席亲笔题字的红旗一面,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司令部和政治部也奖给学校一面大红旗。当年,全国许多报刊杂志,甚至苏联《真理报》都刊登晋江三中的英雄事迹。著名作家刘白羽还写了《金井初夜》一文。总之,五十年代末的晋江三中曾经有过这段光辉的历史。
回想当年,曾在全国各大报刊广为登载过安业民的事迹和遗照。他就是第一炮位的方向瞄准手,年仅20岁。在“8·23”夜战斗中,他的炮位右后方药包贮放处,被敌炮一块弹片打着,阵地上顿时燃起熊熊的火焰。炮长当即发出了疏散令。但安业民看到炮身还暴露在阵地外面,如不及时转回隐蔽处,就可能会遭受敌弹损伤。他把大炮看得比年轻的生命更为重要,没有离开炮位,双手飞速地转动着方向盘。大火烧上了炮身,将他包围和吞没,但他忍着剧痛坚持着。当他冲出炮位时,周身已大部烧成重伤。然而,炮战还在进行,他又抢先坐到自己的炮位上。副炮长跑过来要替换他,他大声回答道:“我能行!”就这样,他整整又坚持了40分钟,直到敌炮彻底哑巴时,他就昏倒在炮位上。谁不惊叹,三度烧伤面积高达60%而能坚持战斗40分钟。这是创造了战争史上的英雄奇迹。8月24日凌晨,安业民从连部包扎所转送到后方医院抢救,后又转到漳州某医院继续抢救无效,于9月9日傍晚7时光荣牺牲了,安葬在漳州。五年之后的1963年,移灵到厦门市中心的烈士陵园内,墓冢是用花岗岩垒砌而成的,镶嵌着安业民的烧瓷像。冢后石影壁上,朱老总手题“人民战士安业民永垂不朽”十一个金色大字熠熠生辉。每年清明节或”8·23”纪念日,许多人都到烈士墓前致敬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