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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寿庚屠杀南外宗子考

发布日期:[2016-08-16] 阅读人:1637  字号:      
南宋末年,当蒙古铁骑南征,临安失陷,残存的宋廷王臣们由浙江向闽、粤节节败退时,拥有经济与海上实力的蒲寿庚之拒泉降元,杀戳宗室,对于宋元双方力量的消长,加速南宋政权的最后灭亡,确有相当大的影响。这一事件,史志多有记载,然均失于简略。且所记内容,或自相矛盾,或叙述各异,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使后人稽考这段史实时,深感困惑,不知适从。 最近,我查阅了《宋天源赵氏族谱》清雍正抄本(泉州市文管会收藏,已有部分损缺),见其所说,多为史志所未载,内容相当丰富,对于研究南外宗正司之设置泉州、宋末宗室之罹难,以及幸存之宗子在元代的命运等等,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贵文献。其中,“南外宗孙由馥府君遗嘱”一文,系书于元大德四年(公元1300年)五月,距事件发生仅二十余年。赵由馥也是蒲氏屠刀下的幸存者,其遗嘱之言,纯属亲身经历之闻见,无疑是最具说服力的第一手资料。查南外宗室自蒲氏之变后,“司院府第既遭兵燹,则谱谍等书不复见矣。”元末,太祖派十二世孙赵由搜寻先祖旧录宗支属籍,于是“遂仍旧本,续前篡后,删繁就简,再图宗支,类此成帙,名曰璿源图谱”。①至明成化年间续修族谱时,赵氏“宗派散居浙东、浙西、江左、江右、两广、八闽者甚众,如镇江赵叔明、宁国赵本昌、南海赵不佚、连江赵光俊等家宗谱,皆曾会叙相等。”②由此观之,该谱既重修于元,又续成于明,并曾会同各地赵氏宗谱作过比较核对,其可靠性必然更大。于是,本文据此并结合史志所载,对某些问题做了如下粗浅的考证。 一、蒲氏屠杀宗子的时间 关于蒲寿庚屠杀南外宗子的时间,历来即有二说。一说认为发生于景炎元年(元至元十三年,公元1276年)十一月宋端宗赵昰由福州航海趋抵泉州港时;另一说则认为发生于景炎二年(元至元十四年,公元1277年)七月,宋将张世杰由广东回师围攻泉州城时。兹将各书之记载列表于下,以作比较: 上引各书,除《宋史》外,皆认为蒲氏杀宗子系景炎二年事。桑原隲藏的《蒲寿庚考》亦从是说。③然而,分析比较一下上列各说,却很难接受这一说法。 其一,主张二年说者,记载也不一致。《心史》云宗子纠众万余出迎张世杰,蒲氏即闭城三日杀之。《闽书》云张师攻城,宗子又欲响应,于是蒲氏置酒延宗室,欲与议城守事,然后杀之。《福建通志》云蒲氏系先屠士大夫及淮兵于景炎元年十一月,复杀宗子于越年张师围泉时。《泉州府志》则云宗子千余人及士大夫与在泉淮兵俱罹难于景炎二年。 其二,主张二年说者,所叙述的事件经过,或不符史实,或有悖于当时的客观形势,均难卒信。如《心史》谓蒲氏“闭门三日,尽杀南外宗子数万人”,不惟人数过分夸张,且张师重兵围泉,前后三个月,蒲氏均紧扃城门,以待援军,何以又言三日?《闽书》谓蒲氏计杀宗室,亦颇离奇。蒲氏早于景炎元年十二月戊辰与田真子降元,此时张世杰既兵临城下,宗子又倾心宋室,那有“欲与议城守事”之理?倘蒲氏以归顺宋室为诱饵,而设计陷宗子,或较可信。《福建通志》谓蒲氏先杀士大夫与淮军,后戮宗子,亦甚可疑。南外宗室之在泉州,乃是蒲氏降元的一大障碍及心腹之患,何能独幸免于前难?且张师围泉时,蒲氏降元已半年有余;而元兵每至一地,又往往大肆捕杀反元势力。在这种情况下,宗子不惟存在,还能纠集万余之众出迎宋军,实为当时客观形势所不能容许。至于《泉州府志》的记载,则更为混乱。例如,所谓蒲氏并杀宗子、士大夫及淮兵,其时蒲氏降元已久,且不说宗子,即仍有亲宋淮兵在泉,也不可思议。又如蒲氏遣人持蜡丸裹表潜出水门向元兵投降事,情节显然有误。蒲寿庚、田真子降元的时间是景炎元年十二月初八日(戊辰,公元1277年1月13日,)在这之前,宋端宗等大批人马系于十一月十五日(乙巳)由福州登舟,十八日(戊申)始发舟入海,至泉州港已是二十日前后。元兵于二十三日(癸丑)入福州后,随即挥戈南下。十二月初八日元兵抵泉时,宋军先已撤往漳浦方面去了。④这说明宋军逗留泉州的时间极为短促,并无攻城之举。既然如此,蒲氏要遣人向元兵送降表,又何必由水门潜出呢?其实,蒲氏起草降书,是在宋军离泉而元军尚未抵达之际。这一点,从《泉州府志》的赵必传中当可明确。其传说:“益王即位福州,泉招抚使蒲寿庚叛,与州司马田真子谋降元。必(时任南外宗正司付职,‘贰赵吉甫南外宗正’)逃磁灶村,真子遣兵勒还草降表。必持匕首自刺,吉甫抱哭曰:‘我愧死,万万不能复见子矣!’”⑤毋庸置疑,此事必发生于宋军南撤之后,因为,倘在此之前,则南外宗正的正副宗正均为蒲氏所逮,他如何敢往见宋端宗并请驻跸泉州?宋军未撤,田氏又如何敢公然派兵到城南外十余里之地的磁灶村抓回赵必?由此观之,宋军离泉后,赵必知事已不济,即出逃避祸;而蒲氏已决心降元,并开始搜捕宗室人物了。 景炎二年七月的形势则迴然不同。其时,张世杰乘蒙古军离闽,率淮军并陈吊眼、许夫人诸洞畲军急攻泉州,三月不下,泉城被围困得水泄不通。蒲氏曾遣孙胜夫往杭州向唆都求援,或者即由宋军包围圈的薄弱点——水门潜出,而府志误以为两件事也。 其三,《宋史》的记载,比较客观,可信,符合当时的形势。据载德祐二年(公元1276年)春正月,当二王(建国公昰、永国公昺)及诸大臣退居浙江温州江心寺时,即命“赵吉甫知南外宗正司宗正兼福建同提刑,先入闽中抚吏民,谕同姓”。⑥在这以前,还曾给赵昺挂了个判泉州兼判南外宗正事的衔头,⑦足见朝廷对泉州庞大宗室的重视,并寄托着赖以图兴复的甚大希望。在这方面,宗室究竟有何举动,借《宋史》乏载,但从一些地方志和族谱中,却可以了解到,当时泉州一带士大夫及民众对撤抵此地的宋室的态度。如《永春县志》载: “(永春蓬壶)陈氏自以世为宋臣,起兵勤王。(后)元遣兵攻破之,夷其族。”⑧又如晋江《青阳庄氏族谱》载: “思齐……生而颖异,长而豁达,果敢有大志……生宋理宗端平间,遭逢宋末之乱,人患刀兵之苦,公于是白县尹边邦息,率乡民保障其里,民皆倚以为干,出则相保,入则相助,时赖以生者数千家。至景炎元年,宋帝南狩,公集众迎驾,不意阻蒲寿庚之乱。复谋表弟潮州司户参军蔡若济欲为勤王之举,请驻跸于潮。既而宋祚告终,其志弗遂,脱身而隐。……”⑨ 在异族入侵、民族矛盾上升的形势下,泉州地区的士大夫及民众的态度如此,忠于宋室的宗子更无不响应之理。因此,可以说,当昰及数十万宋军初抵泉州港时,蒲寿庚会亲自去面谒端宗,并请驻跸,这除了说明他对何去何从尚在举棋不定之中,10显然也迫于宗室、士大夫及民众的这种强大压力。 《宋史》对蒲氏态度剧变原因的叙述,也是可信的。当然,元政府的劝诱以及大势所趋,都是促使他弃宋降元的重要原因;然而,更直接的导火线,却在于宋朝廷的不信任和张世杰强掠其海船与货物。蒲氏提举泉州市舶司,“抎蕃舶利者三十年”,所拥有的海船必不在少数,故张氏的劫掠给他造成的严重损失,可以想见。在这种情况下,蒲氏的背叛已是势所必然。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与宋朝廷彻底决裂,他一怒而举起屠刀,而首当其冲的南外宗子,又怎能逃脱他们的厄运呢? 根据上述分析,可以明确地说,这场大屠杀系发生于张氏掠舟之后,时间当在景炎元年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并持续到十二月初八元军入泉以后。 其四,《宋天源赵氏族谱》印证了这一说法。据“南外宗孙由馥府君遗嘱”云: “我生泉州睦宗院小府,11已登名玉牒。12景炎家亡,时甫七岁,我幼主被兵逼至城下,叛臣招讨(抚)使蒲寿庚闭城不纳,尽杀宗人三千余口,我亦刃刃。有达平章者,仁慈人也,无子,见而怜我,遽下马拥抱超跃而去,携居江北,遂养为嗣。既长,为我由良辅送入太学。我虽幼尚能记所自出,每怀水源木本之思。……” 赵由馥系太祖派第十二世孙。这段自述,说得非常清楚、具体,叫人如目睹这场屠杀的惨毒情状。赵由馥的遇救于达平章者,说明其时元兵已入泉;而遗嘱对于景炎二年七月张世杰军攻泉事,却一字未提,正好说明这场大屠杀绝不可能发生于那个时候。赵由馥已随达平章离闽,被携往江北去了,所以他对这么大的一件事并不知晓。 上面这段自述,还可纠正《泉州府志》关于赵必于“张世杰回兵围城,寿庚尽杀宗室,缚必将斩之,录曹参军吴伯厚计出之”13的说法。赵必的险遭杀害、终被营救,也必跟赵由馥同一时间。 赵由在至正二十年写的“陈源图谱序”中,还补充了这么一条重要史实: “……不意德祐丙子,杭京兵乱,太宗图籍,皆迁而北。元兵南下,福州失守,西外宗室,举罹其祸,谱无有存者。帝昰帝昺航海至泉,招抚(讨)使蒲寿庚以城降元,南外宗室三千余人,悉为寿庚所害。”14 西外宗室的命运如此,南外宗室自不例外。因此,《心史》等书关于蒲氏屠杀宗室的时间的记载是错误的,应以《宋史》为准。 宋代国史,最为详备,史学史上早有定评。15元人之修宋史,所本者系前朝留存下来的起居注、时政记、日历、实录及纪传体之国史等等,故其周详完备,实较他史为善。《元史·董文炳传》称,元兵入临安,以文炳主留事。“时翰林学士李槃奉诏招宋士,至临安,文炳谓之曰:‘国可灭,史不可没,宋十六主,有天下三百余年,其太史所记,具在史馆,宜悉收以备典礼。’乃得宋史及诸注记五十余册,归之国史院。”16《宋史》的材料来源所据如此,使我们更有理由相信它的说法。 二、蒲氏屠杀宗子的人数 这场血腥大屠杀,南外宗子究竟死了多少,各书记载也大相径庭。《心史》说数万人,《泉州府志》说千余人,《宋天源赵氏族谱》则说三千余人。前者太过于夸张,当然不足凭信,应予否定。《泉州府志》的依据是什么,无从稽考,惟桑原隲藏接受此说,认为“此当仅为男子能执武器者”。17这种解释,已被事实证明是错误的了,连赵由馥这“年甫七岁”的孩童,也差点受刃,岂止“能执武器者”?我认为,《宋天源赵氏族谱》关于被杀人数的说法,还是大体可信的,其理由如下: 这一说法符合于南外宗室的总人数。上引各书,有的虽未载宗子被杀人数,但大多称“尽杀”、“尽害”。既曰“尽”,则必与宗室人数约略相等。其时宗室是否有三千余人呢?据真德秀于绍定五年(公元1231年)给朝廷的一份奏申中说:“考之故牍,建司置炎之初,宗子仅三百四十有九人。其后日以蕃衍,至庆元中,则在院者一千三百余人、外居者四百四十余人矣。至于今日,则在院者一千四百二十七人、外居者八百八十七人。”18按照这种人口的增长情况:从建炎初至庆元中的七十年左右时间,约增加1390人;从庆元中至绍定五年的三十余年间,约增加570余人;从建炎初至绍定五年的一百年左右时间,共增加1900余人。那么,从绍定五年至景炎元年的四十四年间,南外宗室再增加900人左右,达到约3200人,当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说法也符合于蒲氏尽杀宗子,“备极惨毒”的残酷事实。上引“南外宗孙由馥府君遗嘱”接下去的一段话很值得注意,他说: “及平章殁,三年服阙□之礼,遂与庄附二妈来归西北隅之故里,因与孟俊叔告免差役于泉州路总管府,潸然出涕,既为移文蠲免,复为追返故基,苟创祠宇宗祊,奉祀祖先及伯叔姑姐之神,不能(下脱)献而已。呜呼痛哉,天也奈何。” 由此可见,当时蒲氏所杀戮者,不仅男性宗子,连女子幼童均未能幸免。但宗室中之外姓者,如庄附二妈以及下文曾提及的、始终不敢回来的田氏等,命运似乎要好得多。赵由馥是至元二十五年(公元1288年)“遇赦归宗”19的,时距事件发生仅十二年,当年惨况,记忆犹新,加上赵孟俊、庄附二妈等老辈的相告,在重创祠宇宗祊以奉祀祖先及罹难的伯叔姑姐时,对被杀情况以及时间、人数的了解,肯定要比史家们真实、准确得多。 当然,宗子并非被斩尽杀绝,有一部分人确曾得脱于难。对这些幸存者,族谱多有所交代,但也是寥寥无几,说明人数不多。前面提到的赵由于元末写的“璿源图谱序”就说: “……南外宗室三千余人,悉为其害。惟我大世祖监税与蕃府君,宦游于外,幸而获免,故克传世而有今日。” 明成化十七年(公元1481年)续修族谱时,赵寅菴又说: “今泉尚存仅八、九房而已,考之皆是南渡入泉子孙。”20时过一百多年,在泉的赵宋宗室子孙还如此衰微,足见当年的被杀殆尽,诚非夸大之言。因此,族谱所提供的宗子被杀人数,是大体可信的。 蒲氏于屠杀宗室的同时,还焚毁了规模宏大、富丽堂皇的南外宗正司与睦宗院等,使司院府第,顿成废墟。21在景炎以后的一段时间内,蒲氏子孙继续参与这种破坏活动。赵由馥的“遗嘱”曾提到蒲寿庚、蒲寿的名字,并说: “毁我坟墓,获我宝器,皆斯人之子孙也。” 这真是深仇大恨了。难怪明成化年间赵古愚在纂修“南外赵氏家范”时,要特地立下这样一条严厉的家规: “仍切勿与蒲姓人为婚姻,违者不孝。” 三、南外宗子在元代的命运 上面说过,景炎之变,南外宗子并未斩尽杀绝,而尚有少数人得脱于难。这些幸存者及其子孙在元代的命运,大致有几种: 一种是寄迹他乡,另立宗支。如太祖派第十二世孙赵由钝即是。族谱记其传略如下: “讳由钝,字砺乡,少失怙,走外祖辜氏家,逃避蒲寿庚之难,得免于祸。 时司院已经兵燹,故写(寄)迹武荣(即南安县)外祖,……卒元泰定四年,享年六十有二,合葬莲花峰山。子二人:“宜晋、宜普。” 景炎元年,年仅十一岁的赵由钝,因居于南安外祖家,避过了一场杀身之祸。他从此不敢回泉州故居,而南安的赵氏即由此始。“武荣赵氏族谱序”记载更详: “武荣之赵,实我高祖由钝公。以少失怙,随母归宁于外家辜氏,适值寿庚之难,而免于祸。时司院皆遭兵燹,存者无不逃窜。公得隐迹都市,而传世至有今日,皆外家力也。”22 一种是落职归泉,终老于家。如太祖派第十世孙与蕃即是。其传略说: “讳与蕃,字秉滋,行千(?)九,充宗学生,特奏名补承事郎,授文思院副使,升差监处州酒榷务,迁奉议郎提领浙东常平监茶盐税。适宗国既覆,落职归泉,家居十余载,娶孺人院(?)氏,合葬晋江县三十八都鸾歌里石塘安山。……”23 一种是遁迹民间,教书授徒。如太宗派第十世孙赵必、赵必、赵必暐者即是。必因录曹参军吴伯厚的营救,未被蒲氏斩杀,“后遂居泉之东陵,日与渔樵方外班荆燕坐,不复问人间事。诸生请讲解经传,不倦,尤长于典礼。以寿卒,有茹芝、东陵等集传于世。”24必者,“福州长乐县主簿,宋亡不仕,易名文孙,不接俗流,专以训诲为事。”25必暐则以“其文章议论,渊懿浩溥,为闽南硕儒。”26 一种是被迫北迁,年老归乡。如太宗派第十世孙赵必邅及其子赵良寿即是。据必邅的传略说: “讳必邅,字永康、以锁。应科进士,历官至工部侍郎。德祐丙子国亡,北迁居燕数十载,以殊恩改授都护府同知,年老致仕释归。娶夫人章氏,子一人良寿。葬晋江县三十五都行辇前山。”27 赵良寿的传略说: “讳良寿,字伯仁,从父北迁后,以武举授进义副尉,迁敦武校尉。乞恩南归,卒于家……”28 这次北迁的时间,传略记载不清,当系发生于至元甘六年至廿七年(公元1289~1290年)。被迫北迁人数,也远非上述二人,而遍及泉州、福州、广东等地的宗子,可说是继景炎之变宗室的又一次大劫难。考其原因,显然与至元廿六年的漳州陈机察起义有直接关系。据《元史》载: “(至元廿六年十一月)壬子,漳州贼陈机察等八千人寇龙(严)〔岩〕,执千户张武义,与枫林贼合。福建行省兵大破之。陈机察、丘大老、张顺等以其党降,行省请斩之以警众,事下枢密院议。范文虎曰:‘贼固当斩,然既降乃杀之,何以示信?宜并遣赴阙。’从之。” “十二月……辛巳……绍兴路总管府判官白矩言:‘宋赵氏族人散居江南,百姓敬之不衰,久而非便,宜悉徙京师。’桑哥以闻,请擢矩为尚书省舍人,从之。”29 元统一中国以后,朝廷对于赵宋宗子,已逐渐放松注意,采取宽大政策。至元廿五年赵由馥的“遇赦归宗”,允许其恢复宗祠,并可“告免差役于泉州路总管府”,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但为何又突然来了个“北迁”呢?这正是白矩所报告的百姓对宗子“敬之不衰”。这种民族情绪,使元政府深感威胁,才会断然采取了“悉徙京师”的措施。《元史》对上述两事之间的联系虽未言明,我们从“南外宗孙由馥府君遗嘱”中,却找到了答案。据云: “……然吾至元二十五年遇赦归宗。而二十六年,有漳民陈机察寇龙溪,……以复赵氏为名,一时广东、泉州、福州宗族尽俘北去。(下脱)安知无此祸哉!为我子孙须知谨慎守己,勿苦贱(下脱)权势,而至谤诬;勿视遗失宝器而兴嗟叹。忽感(下脱),枕席涕泪,人前强笑,皆亡国子孙免祸之道也。惟有坟墓没人之手,至于毁掘暴露者,不可不祈哀于人而返之。呜呼痛哉,戒之念之。” 赵由馥的这段话,不仅可补正史之不足,而且,对于我们了解这些威福一时的前朝皇室子孙们,在亡国之后的异族统治下,为了自身之生存所采取的处世哲学,也是很有帮助的。 一种是事平之后,仕于元朝。如太祖派第十一世孙赵孟伟、赵孟吁,第十二世孙赵由、赵由美,第十三世孙赵宜祥以及上述的赵必邅、赵良寿等即是。这些人多为元中叶以后始获得官职的。其中,赵孟伟于宋亡以后,“编籍民伍,读书授徒”。后来元政府“有命蒐遗逸,有司以公应诏,奉补将仕郎、泉之市舶税院库使”。30赵由曾“补郡庠生,领至顺庚午乡书,除知宁远县,改新城令。以母董孺人衰老,上表侍养,得旨改任福之闽清令”。31赵由美于“元季世乱,藩臬交剡,荐补泉州司户参军”。陈友定叛时,曾领兵守东北门;城为友定军陷,几为所害。后归附明朝。32赵宜祥曾为泉州郡守偰玉立“聘摄石井书院山长。适元季离乱,为夷酋劫索,家赀一空。圣朝(明朝)入定海,诏罗天下隐逸,郡邑以公明经行修应诏,辞疾归隐。”33赵孟吁于大德年间曾任从仕郎泉州惠安县尹兼勤农事,34其生平不详,是否属南外宗籍,尚待考证。 王连茂同志:泉州历史研究会会员,泉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人员。 ①见《宋天源赵氏族谱》元至正二十年赵由作“璿源图谱序”。 ②见《宋天源赵氏族谱》明成化赵古愚(即赵珤)作“赵氏续谱凡例”。 ③见桑原隲藏《蒲寿庚考》第四章“蒲寿庚之仕宋与降元”。陈裕菁译,中华书局出版。 ④见《宋史》卷四十七,本纪第四十七,“瀛国公(二王附)”,《福建通志》“通纪”卷四·宋三。关于元军至泉,蒲氏投降事,宋陈仲微《宋季三朝政要》附录也说:“景炎元年十二月(元军)至泉州,蒲寿庚降。” ⑤见乾隆《泉州府志》卷五十七、宋忠义。 ⑥、⑦见《宋史》卷四十七·本纪第四十七“瀛国公(二王附)”。 ⑧见民国十九年版《永春县志》卷廿一·忠义传。 ⑨见晋江县图书馆藏明抄本《青阳庄氏族谱》义部。 10《元史》卷九,本纪第九·世祖六载:至元十三年二月,“伯颜遣不伯、周青招泉州蒲寿庚、寿兄弟。”但从宋端宗初抵泉州港时蒲寿庚的表现看来,当时似未下决心降元。 11“睦宗院旧在府西南袭魁坊,建炎中南外宗正司徙泉,因建于此。……嘉泰三年,郡守倪思以其狭隘,别创于府治西北居贤坊,是谓新睦宗院。”见乾隆《泉州府志》卷十二·公署。 12从北宋仁宗景祐间置大宗正寺于京师始,即“令大宗正寺岁索内外续添宗子,撰名以进,每岁正月一日,录于谱。而谱牒所载,分著五书。”这五书即玉牒、宗蕃、宗支属籍、天源类谱、仙源积庆图。见《宋天源赵氏族谱》。 13见乾隆《泉州府志》卷五十七·宋忠义。 14见《宋天源赵氏族谱》。 15见金毓《中国史学史》第六章“唐宋以来官修诸史之始末”。民国三十二年版。 16见《元史》卷一百五十六,列传第四十三。又该传称,董文炳于至元十四年间曾“解所佩金虎符佩寿庚”,说明他与蒲寿庚也有过关系。 17见桑原隲藏《蒲寿庚考》第四章“蒲寿庚之仕宋与降元”注释第二十五。陈裕菁译,中华书局出版。 18见真德秀《真文忠公文集》卷十五“申尚书省乞拨降度牒添助宗子请给”。 19见《宋天源赵氏族谱》“南外宗孙由馥府君遗嘱”。 20见《宋天源赵氏族谱》“南外赵氏天源续谱序”。 21见乾隆《泉州府志》卷十二·公署。《宋天源赵氏族谱》。 22、23见《宋天源赵氏族谱》。 24、25、26见乾隆《泉州府志》卷五十七·宋忠义。 27、28见《宋天源赵氏族谱》。 29见《元史》卷十五·世祖本纪十二。 30、31、32、33均见《宋天源赵氏族谱》。 34见元大德十年“泉州路学大晟乐记”,现碑藏于泉州市文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