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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泉苑茶庄的回顾

发布日期:[2016-08-16] 阅读人:1637  字号:      
泉州张泉苑茶庄所出产的茶叶是名闻中外的,特别是水仙种、铁罗汉这两品种更富盛名。大家都知道,凡是我省要出洋的华侨以及我市要到外地去作客的仕女,总要多多少少买些泉苑茶庄的水仙种或铁罗汉作为礼物去赠送亲友。无论是外地的人或南洋群岛的外国人,对泉苑茶庄的名茶都很珍视,都认为是家居旅行必备之宝,因为它不但是解渴生津很好的饮料,而且是一种治病的良药。凡是伤风发热、喉痛头痛、耳炎眼炎、大便不通的病者,只要喝了一些泉苑茶庄的水仙种或铁罗汉,病就可以消除。张泉苑茶庄自从创办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卅多年了,由兴而衰,以至几濒于绝境,到了解放后才得起死回生,保此名牌。 现在把张泉苑茶庄自从创办到现在的情况,以及有关于张泉苑家族的事情记述于下,只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并不多,大部分材料都是由泉苑茶庄的老职工林耀春、洪启元和泉苑家族的亲戚朋友以及族中的长辈提供的,但一则由于年代久远,记忆不清,一则有些事情由于当时族人认为家丑不得外扬,所以知道得很确实很详尽的人就不多,这样,我所记述的,虽也多方对证,但仍然会有所遗漏,也难免会有所出入。 张泉苑茶庄的沿革 张泉苑茶庄创办于清道光戊子年(即公元1828年),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卅三年的历史了。创办人白源公(1789 1856年)原籍同安西塘乡人。他有四个儿子,1828年带长子满水公(1814 1873)来泉州胭脂巷口排摊,贩卖茶叶,生意很好,不久,就在胭脂巷口租了店屋,开了茶庄名曰泉苑。泉字是由白字和水字合并而成的,苑字的意义是集名茶的园圃。其所以命名泉苑,意思是这茶庄是由白源和满水二人创办的,出售的茶都是名茶。 开了茶庄之后,生意日益兴隆,年年收益甚丰,于是就先后建置产业,在胭脂巷口买了店铺,在灵慈、厚城盖了房子,在武夷山承包了茶山,至此即由小本生意的小贩,变了资本雄厚的茶商了。这时候,白源公即叫他的四子文柱公来泉州和满水公共理店事,而留其次子和三子在同安,买了很多田地让他们管理。因为留在同安的二房和三房也很富有,所以也就不和泉州的长房和四房分沾泉苑茶庄所得的利益,而泉苑茶庄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长房和四房所共有。 长房满水公有六个儿子,四房文柱公有四个儿子。满水公1873年去世后,即由其第三子俭朴公任经理。俭朴公做了四年经理去世,由满水公第四子聪明公任经理,这时候,泉苑茶庄的食客就很多了,食客中有当时泉州中医曾某帮泉苑庄配制了一方专治夏天中暑的药茶,此方药茶,功效甚大,销售很多,但泉苑茶庄并不藉此谋利,几乎是按照成本出售(此茶到张祖泽任内即不配制)。此外,这中医还为泉苑茶庄的生意作了义务宣传,据说这位中医如果诊断了感冒发热的患者,总不开药方,只叫他喝泉苑茶庄的水仙种或铁罗汉。患者喝了泉苑茶庄所售的名茶,果然病就好了。因此,泉苑茶庄的声望也就更高了,销售也就更广,生意也就更兴隆了。到了清光绪辛巳年(即公元1881年),泉苑茶庄第一次回禄,店铺全被焚毁,只有厨房一处侥幸无恙,但不久聪明公又把泉苑茶庄重建起来,很快就恢复旧观。这时候负责到武夷山去采茶的是聪明公的长子丕成公和四房文柱公的三子茂士公。 聪明公于1905年去世,死后即由丕成公任经理,而由文柱公四子竹苞公管理店中财务。这时候,泉苑族人即开始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所以在1916年丕成公病危时清点了店中的财产,虽然存有价值四万余元的岩茶,但负债也有四万余元。丕成公死后,丕成公的长子张祖荫尚未成年,即由丕成公的弟弟丕烈公继任经理。翌年农历十月初五夜,泉州奏魁大火,张泉苑茶庄和1881年第一次回禄一样,除厨房一处幸免外,全部成为焦土,张泉苑茶庄的栈房也被焚毁了四分之三,储存在店中和栈房的岩茶尽化为乌有。 这时候,张泉苑族中年高的则老朽昏庸,年轻的也大都腐化无能,而明智有为的人则几乎没有。这时候,张泉苑族中的伯叔兄弟已不像往前那样的和好团结,群策群力共商大局,而是勾心斗角争权夺利。除此,这时候张泉苑茶庄对外又负了巨大的债务。这些就是丕烈公要重建泉苑茶庄的主要困难。但也有其有利的地方。第一,泉苑茶庄已开设八十九年,招牌老,信誉笃著,和新招牌新开业的商号完全不同,第二在泉苑住宅还存有二百余箱旧岩茶。但丕烈公还是觉得夜长梦多,犹豫不决。就在这个时候垂昆公即怂恿他的亲戚来和泉苑合伙,即和丕烈公谈判合伙重建张泉苑茶庄条件。丕烈公考虑到如果与外人合伙,不但有愧于祖先,而且对自己也很不利,将来经理之职,难免会落在垂昆公手中,但如果他不负起重建之责,眼看别人就要取而代之,自己必然要永远遭受白眼,任人耻笑。至此,丕烈公才鼓起勇气考虑重建之事。但又信心不足,于是即令人到双髻山大仙公去祈梦。他自己又到涂门关帝庙去求签,结果他认为签、梦俱吉,随即筹措资金,并迅速择吉于是年是月十六日动工重建店铺,并于1918年农历正月初四日开市。在此期间,丕烈公一方面要亲自监工建筑,一方面又要筹备复业之事,日夜奔走,不辞劳苦,终于把泉苑茶庄重建起来。 泉苑茶庄复业后,出乎同业和顾客意料之外的,是泉苑茶庄当时所售的水仙种和铁罗汉不是比回禄前差,而是比回禄前好,顾客争相购买,同业想竞争也无从竞争了,只好继续转入地下,去进行假冒。1920年,泉苑茶庄改换商标时,在新商标上的启事里曾这样说:“……乃驵徒牟利,赝鼎乱真,既贱价以求售,终卫生之有碍,兹特另图肖像,暂代商标,凭君豁秋水之眸,为仆证庐山之相,庶采购嘉种,美可匹乎龙圃,如得宝珠,混可清于鱼目。” 泉苑茶庄自从复业后,年年生意都很好,年年赚的钱也很多,全城的人都说,泉苑很富有,这时候泉州地方治安很糟,土匪横行,到处抢劫,泉苑的住宅也被强盗光顾,丕烈公及茂士公的家中都被抢劫,事后,丕烈公怕被土匪绑票,每天早晚来回于泉苑茶庄和后城住宅的时候,都有两三个带有武装的跟从保护他,但结果还是在1924年被泉州土匪市卫队所绑。这事前后花了两万余元,都是由泉苑茶庄开支的。在丕烈公被土匪绑去的三个多月之中泉苑茶庄即由海仁公暂时主持,而具体的业务则大都由泉苑的高级职工林耀春等人负责。 丕烈公被绑出来后,虽然这时候他已经患了肺病,但对泉苑茶庄的事业还是锐意经营,力求发展。应该特别提起的张泉苑茶庄本来自己并没有茶山,有的是向人承包的。到了丕烈公手中,才开始买茶山。慧苑东是武夷山的名岩之一,名特别多(铁罗汉、白鸡冠就是出产在这个岩的),每年能出产奇种八百余斤。这个名岩也在1930年被丕烈公想尽方法,花了三万余元买到手了。得了此岩之后,丕烈公非常高兴,时常对族人说:“得此即可安天下矣。” 1933年,丕烈公去世后,即由丕烈公的长子张祖泽继任经理。张祖泽继任经理之后,终日沉迷于花酒之间,对泉苑茶庄的生意则置之不顾。在抗战期间,泉苑茶庄已经没有武夷山的岩茶了,即用安溪茶冒充岩茶出售。太平洋战事发生后,泉苑茶庄的生意一落千丈,入不敷出,张祖泽除了扣发族人的费用外,别无他策,而他自己仍然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眼看泉苑茶庄就要关门倒闭了,也不想方法打开出路,而泉苑族人对此谁也无能为力,谁也不闻不问,幸而泉苑茶庄的老职工林耀春(十五岁来泉苑茶庄当职工,现在六十二岁)想出办法,到同安马巷去推销生意,才渡过了这个难关。 抗战结束后,侨汇畅通,华侨回国,川流不息,泉苑茶庄的生意又发达起来。但这时,泉苑茶庄自己的茶山已经荒了,而张祖泽也不派人到武夷山去整顿茶山及采购岩茶,只是在泉州向同业购买半岩茶来冒充奇种以资应付。 解放初,海运暂时不通,泉苑茶庄的生意一时冷淡下来。张祖泽即开了和外人合伙的先例,到香港开设泉州张泉苑茶庄香港总代理处,到了香港之后,哪知香港假冒泉苑茶庄的就有七八家,而泉苑茶庄两次配运到香港去的茶叶又都是不好的,这样顾客也就无从辨明谁真谁假,因此生意打不开。 1951年,张祖泽被泉苑族人控告,判处劳改,这时候张泉苑茶庄即由职工民主管理,推举职工林耀春为负责人,直接领导生产。在职工进行民主管理之前,泉苑茶庄已被张祖泽弄得山穷水尽,所存的仅有一些茶枝、茶末和二箱半在泉州向同业购买的半岩茶,如此而已,而负债则很多,单就欠厦门、吕宋顾客的水仙种,价值就将近两万元。 张泉苑茶庄的名茶及其经营特点 张泉苑茶庄是泉州最有名的茶庄,也是福建有名的茶庄之一。它的招牌很老,信誉笃著。它所出售的茶叶都是武夷山的产品,计有奇、名、色、焙四种。品名有白鸡冠、铁罗汉、水仙种、木瓜、雪梨、蕙蓝、福顶、磊石等等,其中以水仙种最为出名。泉苑茶庄在武夷山拥有许多名岩,如慧苑东、蕊珠西、竹窝、弥陀、万云、青云、碧石、天井等。这八个名岩所出产的都是大岩茶,而名又很多,每年能出产奇种六七千斤。每一个岩即设一个厂,每个厂都雇有一个包工头负责,再由包工头雇五、六个工人常年在武夷山管理,到采茶开始时,每厂的工人即增加到卅多人。包工头的工资不是固定的,而是以产茶的数量多少来计算的,如产茶八百斤,全年的工资即以八百元计算,但在采茶制茶期间,泉苑茶庄年年都给他们一定数量的奖赏,以鼓励工人认真采制。在采制时,虽然每厂都有包工头在负责指挥,但泉苑的主人和职工也都亲自到各厂去监督、指挥,因为泉苑的主人和职工都富有采制的经验,所以失误的事情就很少发生。至于泉苑所聘的制焙师都是江西的制焙名手,而且年年都是在一年前就预先以高价聘定的。每年清明节以前,泉苑茶庄就要组织一些对业务富有经验的人到武夷山去采茶。在采茶青的时候是分秒必争的。如发现稍为粗老的,虽则是名,也只好放弃不摘,赶摘其他的。因为茶芽如果粗老了,虽有精工也不能制成佳品,所有岩茶都只摘头春,第二春是从来不摘的。在制茶的时候则更加认真小心。因为制焙岩茶是件极其精致费工的事,时间紧张,操作要精细又要敏捷,稍一不慎,就要变质,每一工序都不能有一点疏忽,举凡开青、晒青、凉青、摇青、炒青、初焙、拣剔、复焙等等工作,都是很讲究的,都是根据陆羽茶经所说的方法过程结合历来自己的经验进行的。例如晒青时,极须注意使茶叶全部受到阳光,所以晒时五分钟至八分钟就要抖转。又例如摇青时,经过五次摇青和做手之后,如要明白茶青是否还有积水,只要取茶青数叶向火光照视便知,如果茶青的叶脉、叶柄呈绿色,就是尚有积水,如果是呈清淡黄色,则是水已行清了。又如在炒青时,因为火力大,最要注意的就是要使每一茶青都能平均受热,使用双手翻搅之法是最好的,可以避免茶青焦黑,要鉴别炒青的工作是否已够,可取茶叶视之,如叶的表面带有水点,又软如棉,重量已减一半,发出清冽香气,则说明炒青已可以,应立即进行揉捻。泉苑茶庄对岩茶的炒青,一定要经过复炒复揉,因为这样特殊处理能保证质量的优异。在初焙时,要注意茶叶水分平均蒸发,茶青水分如已半干,即说明初焙已经适度,初焙后要注意不使茶叶积压,因此时茶叶含热,一积压就会发生变质;复焙时,如茶叶水分蒸发将尽,焙笼就必须加盖,以免香气蒸散;如水分未干,就绝对不能加盖,一加盖,茶叶受闷,即变为黑色。至于凡是名、提,都分别另制另焙,不与别的茶混杂,所有制焙的手续都完成了,即以“种纸”把茶叶束之成球,一束一束地装进铅套的木箱里,一个月后,再打开重新一包一包地包成为四两包,分别盖上岩名及茶名,然后再装进箱里储存起来。在处理这段工序的时候,如果天上忽然飞来了一片黑云,意欲下雨,就一定要迅速地把茶封起来,以免遇雨使茶的香味散失。储存到一定年限,(至少要有四年之久)再打开逐包泡试,以作最后的鉴定,在泡试时如果发现加工有所不慎,致使稍为积水,或者稍为伤火,虽则是上等的奇种或名丛,本来是要作为铁罗汉或水仙之用的,但也毫不犹豫地把它降为木瓜或雪梨,这是泉苑茶庄的独特之处。如众周知,泉苑茶庄所售的铁罗汉和水仙种,不仅是可口的饮料,而且是医病的良药,这是由于泉苑茶庄所售的茶不仅是好的,而且是旧的。泉苑茶庄存有一本祖先遗下来的配茶簿,每次配合茶叶都要根据这本配茶簿所记载的行事,即某一品种必用储存多少年限的岩茶来配合,年限的比例多少,一点也不许改变。这样,才能保证喝起来又香又润,泡了三遍茶色还是清红的,才能保证既很可口,又能治病。而储存不到四年之久的茶是一定不用的,这是泉州别家茶庄所做不到的事。 泉苑茶庄虽然在武夷山有自己的茶山,又向人承包了茶山,但这些茶山所出产的大岩茶,还是不够销售,所以又必须在武夷山大量收购大岩茶。在这方面,泉苑茶庄比别家茶庄有了诸多有利条件,一则有善于鉴别茶之好坏的人,如茂士公对鉴别茶的经验是很丰富的。他很善于从茶的形状、水色、香气、滋味等等的差别来辨别茶的好坏。如茶叶带有硬性,便知是因采摘不及时过于粗老的缘故,如茶叶色泽死红,便知是晒青晒得过时了;如色泽带有芥菜绿,便知是时间未到就进行做青的结果;如色泽乌黑或茶叶不会开展,或滋味带苦,便知是伤焙的现象;如色泽带青、滋味带涩、没有香气,便知是过早进行炒揉和焙火不够的原因。至于辨别大岩茶和半岩茶的不同之点也是很有把握的。就是因为他有这样鉴别岩茶的丰富经验,所以不仅是泉州而且是武夷山的选茶、鉴茶名手,漳州、惠安、汕头的同业对他都很推崇。再者,泉苑茶庄有雄厚的资本,而且肯出高价收购,所以出名的岩茶就大都要被泉苑茶庄所收购了。 泉苑茶庄的产品除在本省销售外,主要市场是南洋群岛、吕宋、新加坡、马来亚、印尼、越南的华侨,年年都争相汇款前来采购,而采购最多的是吕宋和新加坡。泉苑茶庄的生意并没有什么淡旺月,但每年农历正月和二月的门市生意则特别好,连夜赶工是经常的事,每年农历正月初一商店都不开市,但泉苑茶庄则必须开市,以满足顾客的要求。每到初四,泉苑茶庄的职工就要忙不过来(拣茶的临时工人不算,泉苑本店的职工只有卅左右人),顾客过于拥挤,就要排队购买。 泉苑茶庄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而且任何埠头都没有设代销处。这不是限于祖先的族规,而是由于族中内部的纠纷所形成的。为了避免内部的争权夺利,所以就不设分号和代销处了。 泉苑茶庄所售的茶,无论哪一品种都是不二价的,只售门市价,不售批发价,无论购买的数量如何多,也是不打折扣的,对普通的顾客如此,对茶贩也是如此,并且又是从来不给顾客挂帐的,这是过去商业上很罕见的事,但泉苑茶庄则世代行之不变。这是泉苑茶庄在经营上与众不同的特点之一。 泉苑茶庄,对奇种只售茶叶不售茶枝。例如铁罗汉枝和水仙种枝,只许赠送,不许出售。如果顾客坚持要买,那就只好赠送一些给他。这是泉苑的族规,历任经理除张祖泽外都坚决遵守。这也是泉苑茶庄的特点之一。为什么要订此族规,理由如下:第一,因为旧岩茶的茶枝和茶叶的质量和功效是差不多的。铁罗汉一两售价三元,水仙种一两售价一元二角,如果铁罗汉枝和水仙种枝也要出售,价格一定不能定得过高,懂得喝茶的人,就必然要买茶枝不买茶叶了,这样就必然要影响铁罗汉和水仙种的生意。第二,是利用赠送来宣传,泉苑族人,每月都可以从泉苑茶庄分得一定数量的茶枝,过年过节,甚至平时都可以到店中向经理或管茶的职工索取,一拿就是二三十包。族人自己大都不喝茶,即把这些茶枝作为礼品赠送亲友。泉苑的食容,泉苑族人的亲朋邻右,泉苑茶庄职工的家属,泉苑族人的佣人,都可以得到泉苑族人的赠送,即使是和泉苑族人毫无关系的人,向他们要求施与,泉苑族人也必赠送。这些受泉苑族人赠送茶枝的人,就自然而然地为泉苑茶庄的生意作宣传了。而泉苑茶庄自己从来不登广告宣传,对装璜也很保守,但用来包茶的纸张和装茶的锡磺都是很好的,坏的则不用。 泉苑茶庄既没有分号又没有代销处,但到处都在出售泉苑茶庄的产品,特别是水仙种更是无地无之。而各处所售的水仙种十分之八九都是假的,单就安海、厦门、香港专门假冒泉苑茶庄的水仙种的就有十余家,而泉州所有的茶庄则没有一家不假冒泉苑茶庄的水仙种,其中以泉岩茶庄为最甚,每次配运到外地去至少都有几千泡,所有外县茶贩来泉州采购泉苑茶庄的水仙种,都是先到泉苑茶庄来买一些真的,然后到其他茶庄买假的,而假的又比真的买得多。此事,泉苑茶庄的老板和职工都知道,而茶贩也晓得泉苑茶庄是知道的,但都装为不知道,心照不宣,相安无事。 泉苑茶庄对如此众多的假冒之徒,不是不可能破获,而是不乐意破获。世代以来只破获了泉州打锡巷口庄阿送一家一次,把罚款交泉州花桥善举公所作慈善事业经费,就不再进行破获了。有一次,有客来自上海,把泉州泉岩茶庄在上海印制的假冒泉苑茶庄的商标错误地送到泉苑茶庄来。泉苑茶庄对如此证据确凿的假冒之事也不大追究,只是马虎交涉了一下而已。我小时候,对此任人假冒不加破获之事,甚为不解,曾以此事请教于茂士公。茂士公曰:“世人皆知假冒泉苑茶庄水仙种之人甚多,购者饮而无效,必骂假冒之徒;饮而有效,则于我无损,其为我宣传则于我有利也。”因为泉苑茶庄对假冒泉苑茶叶的人是抱着如此微妙的态度,所以进行假冒的人也就无所顾忌了。至今谈起这事,有些泉苑茶庄过去的职工还认为泉苑茶庄此举是有它的道理的。 泉苑茶庄的生意虽然很发达,但在最兴盛的时期每年出售的茶叶也只有四五万斤,收入不上甘万元(在太平洋战事发生后只有二三万元),但如果把所有假冒的计算在内,那数目就大有可观了,根据职工的估计营业额应在百万以上,泉苑茶庄所售的岩茶利润很大,人家说泉苑茶庄买进用大秤,卖出用天秤。据过去泉苑庄司帐的职工说,泉苑茶庄每年元月和二月所做的生意的收入,就够全年所售出的茶叶的成本,其余十个月的收入都是利润。 由于泉苑茶庄的名气很大,闽一带的茶庄都不能与之匹敌,所以当时泉州的绅士曾写了一对对联送给泉苑茶庄,这对联是:“泉南佛国无双品,苑北仙家第一春。”泉苑茶庄的主人也很自豪,就把这对联挂在泉苑招牌的两边,以昭声誉,以耀门楣。 但到了张祖泽任内,以上所说的一切认真选茶和经营的方法方式就改变了。他不但不顾招牌的信誉,任意以半岩茶冒充大岩茶,甚至以安溪茶冒充武夷岩茶来出售,而对泉苑茶庄的一些常规也不遵守了。如泉苑的出品是不二价的,但张祖泽则打了折扣售了价值美钞几千元的“浮水”水仙种给厦门的出口商,把钱任意挥霍。到期茶则无法交付,于是厦门出口商即毫无忌惮地假冒泉苑的水仙种大肆配运出口,使泉苑茶庄的生意和信誉,受到了莫大的损失。在丕烈公任经理期内,他还会用一套伪君子的手法来款待职工。而张祖泽则连伪君子的手法也不用了,对职工极端刻薄,例如有一次泉苑的高级职工林耀春押运茶叶到同安马巷去推销生意,去后泉州涨了洪水,他的家属为了要购买一些油盐之类的东西,即前来泉苑茶庄商借二元,但张祖泽居然不给,后经再三央求,才勉强应付。再者,对泉苑茶庄有较大功勋的另一高级职工伍乔墙,于抗战期内病逝,他的家属向泉苑茶庄要求资助丧葬费,花尽唇舌,张祖泽才答应给六十元,但后来又借口伍乔墙的家属“逆旨”,不听他话,六十元不给,只给六元,任人劝说,他也不理,弄得伍乔墙的家属没有办法只好去对他跪拜求乞,才付了出来,至于任意斥责职工,作威作福之事,则举不胜举,有些职工忍无可忍只好辞职离开,司帐的职工王爱苞就是不堪受辱被迫辞职的。 张泉苑家族争权夺利的内幕及其腐朽生活 张泉苑族人,自1877年聪明公任经理时,即开始折爨,但这时伯叔兄弟之间还是非常和好,没有争权夺利的事情发生。到了1905年聪明公去世后由丕成公继任经理时,族人之间的关系就开始起了变化,勾心斗角的迹象就出现了,所以丕成公在接任经理之日,即搭起天坛,对族人指天誓日以表心迹。 丕成公虽做了经理,但掌握店中财务的则是竹苞公,竹苞公贪污公款,族人对他已不满。1908年他死后,他的继室林富舍又无理地要求丕成公每月要特别发给她十二元(寡居优待费),族长茂士公和丕成公都认为林富舍很富有,坚决不给。林富舍心中不满,即和族人张恩典勾结,唆使他到店中去进行偷窃,计被偷窃现金一千零五十元,举族各房欲告状于官,唯林富舍不肯参加。这时候林富舍早已和张恩典通奸怀孕,恐将来事发见不得天日,即暗中进行打胎,不幸身亡。至此,族长茂士公则以刑事之罪控告张恩典,恩典受罪下狱。到1911年民国成立,才得特赦出狱。 张恩典出狱后,为了争权夺利,不久即与垂昆公及丕爱公三人联在一起,兴风作浪,欲推倒丕成公然后取而代之,但因师出无名,终于不得不偃旗息鼓。到了丕烈公任经理回禄重建生意非常发达的时候,垂昆公他们三人又重整旗鼓来和丕烈公作对。 这时候,丕爱公曾偷刻泉苑茶庄的印鉴,以泉苑茶庄的名义向他的亲戚借钱,并与其合伙在安海及石狮分别开设“安泉苑茶庄”及“源苑茶庄”公开假冒泉苑茶庄出售的名牌货,丕烈公为了对付此事,即一方面扣发丕爱公全家的伙食费及其他各项费用,另一方面即印发启事说明泉苑茶庄只有一家别无分号,并把只有一家别无分号的招牌在店中挂了起来,同时改换商标来打击假冒之徒。丕爱公不堪一击,开设的茶庄就相继倒了。但仍然在暗中进行假冒。接着他们三人即以丕烈公有私,联名控告于官,而另外则经常到店中吵闹,或任意拿取茶叶,或标封钱柜,每次吵闹都要在店中演起“铁公鸡”来。似此情形时起时停,延续了几年之久,但结果还是风平浪静。 丕烈公任经理期内,是泉苑茶庄最兴盛的时期,也是泉苑族中最多事之秋,他能够使生意蒸蒸日上,又能平息风浪,至今还有不少人对他称赞不已,自有他的一套办法,归纳起来,主要之点大体如下: 一、他和当时泉州地方绅士往来甚密,他参加了泉州地方绅士所组织的“群治会”,许多地方绅士就成为他的食客和策士,这些食客策士对整个泉苑茶庄的前途来说,有些是不利的,例如庄丕启,是个唯富是趋的人。但有些则对泉苑和丕烈公个人都有利,例如曾涣浚、张杏舟。但无论是好的是不好的,丕烈公即利用这一股社会力量来压服或说服同他对立的族人。例如在垂昆公他们三人攻击丕烈公的时期,有位泉苑的食客曾赋诗一首对泉苑族人加以劝勉,诗曰:“旗枪采用满春天,声价犹来艳水仙,寄语君家诸伯仲,莫忘先泽尚绵过。”这首诗即题在泉苑茶庄,任人体味。 二、丕烈公能用伪善的手段提拔一些职工来做他的骨干。例如李阿炎、伍乔墙、林耀春、洪启元、朱祖玉等人,整个茶栈交由李阿炎管理,并负责配合茶叶之事;店中的业务则交由伍乔墙、林耀春负责,对洪启元、朱祖玉则提拔他们上武夷山学习采茶制茶的工夫。举凡他对族人不敢信任的事,对这些职工则信任之。因为他认为族人都有私心,而职工则无定。他既信任了这些职工,尊重他们,又在生活上给予照顾,这些职工,也就认真积极地工作,对业务的发展也就有保证了。 三、丕烈公对忠言颇能采纳,例如他本来要把改建为洋房的泉苑栈房命名为“樵耕别墅”,后经他的食客规劝,即改为“榕莲别墅”。虽则他的家人住在别墅享乐,但族人也无可借口加以反对。因为“榕莲”是泉苑张家的冠头,而“樵耕”则是他自己孙儿的名字。他听了人家的话这样一改,就洗去了他欲霸族业的迹象了。另一方面,他对谗言则不肯轻易置信。他的内室吴春舍,虽出自望族,但胸怀很狭,是非又不明,往往在丕烈公面前,评人短长,论人是非,但丕烈公则不听她的话,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免去了不少无谓的争吵。 四、从张泉苑家族来说,丕烈公一家是很富有的,其他各家的经济也是很宽裕的。可以这样说:丕烈公一家吃鸡吃鸭,也能使其他各家吃鱼吃肉。全族每人每月都可以从店中拿到八元的伙食费,至于过年过节,婚丧喜庆、螟蛉、教育、修葺房屋等等费用都可向店中开支,而年终则必有红利分发。除此而外,如果有人再向丕烈公提出额外要求,他还是或多或少付给的。族人的手头既然宽裕,就无意要和丕烈公对立。而为了争权夺利、借口丕烈公有私对他进行攻击的三人联盟,也就逐个被击破,风波终于平息。但如果没有垂昆公他们三人兴起风浪,丕烈公是否肯使族人吃鱼吃肉,那就难以断言了。 明争虽然是停止,但暗斗则在继续。丕烈公怕的倒不是垂昆公他们三人,而是自小即在他身边受他提携栽培的侄儿张祖荫。张祖荫为人,口是心非,他是最了解的,他既爱他的才,但又怕他的心,既想用他,又不敢用他。他认为将来和他自己的儿子争泉苑天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祖荫。当时张祖荫大学已快毕业了,而他自己的长子张祖泽则开始在中学求学,次子张祖箴则在小学年年留级,三子张祖庚虽然聪明,但年纪尚幼。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张祖荫的做人使他很担忧。为了迅速琢磨他的儿子,使他们成材成器,来和张祖荫匹敌,于是他即以家族的名义,聘请地方绅士陈景枢为老师,在泉苑茶栈开设私塾,把族中的子弟集中在一堂,专学古典文学。他每日必亲自到书房巡视,抽阅作文,了解他的儿子们的学习情况。他的次子张祖箴,天资钝,又不肯努力学习,寸步不进。陈老师虽设有戒尺,但不便给予体罚。丕烈公必亲自拿起戒尺加以痛打,以鞭策他前进。两年之后,丕烈公认为不能再让他的儿子们呆在私塾了,即把张祖泽和张祖庚送到学校去求学,把张祖箴带上武夷山学习采茶之事,而其他的人留在私塾以应付陈老师。此事,后来有些族人啧有烦言,说是没有让他们进学校,有误他们的前途,但其实也不能这样说。应该说的,是他对教育费订得很低,例如读中学的每学期只给十元,到外地读高中的只给四十元,读大学的只给八十元,这就说明他不鼓励族人求学,而对自己儿子的求学则很关心。但另一方面,对族人出洋谋生则很赞成,曾鼓励呈芳公、张伯洲、张孙来等人出洋,也曾经叫我要出洋谋生。因为族人出洋的人越多,对他就越有利。 丕烈公为了使他的长子张祖泽能够胜任地继承泉苑的天下,实在煞费苦心,他认为张祖泽学识不够,必须有个贤明的内室来帮助他,于是就为他讨了一个学问比他较好的老婆。哪知这样一来,不但使张祖泽太惧内,而且也使自己受了莫大的耻辱。事情是这样的:张祖泽婚后不久,丕烈公就把店中的柜匙交给他,让他作好将来当经理的准备。但后来,丕烈公眼看张祖荫在泉州勾结黑暗势力,在族中表现狂妄自大,心中便更加惴惴不安,认为非让他的长子张祖泽迅速捐个学士的衔头来和张祖荫匹敌不可,就叫张祖泽到上海去读大学,而把店中的柜匙交给次子张祖箴。张祖泽的内室王佩兰不了解丕烈公的苦心,认为他偏爱次子次媳,欲把泉苑的天下传给次子,而把她的丈夫踢开,心中怀恨难消,就亲自作谍(告状)叫佣人到庙宇向神佛控告,祈求阎罗王早日捉拿丕烈公到阴司去。事泄漏,人证物证俱在,举族哗然,耻笑不已。丕烈公对此痛心疾首,指天誓日不准他的长媳和他见面。 族人之中和张祖荫较接近的是张海仁,这时候海仁公亦在店中任事,和茂士公负责到武夷山采茶。茂士公去世后,他的内室即要求丕烈公让他的儿子张石岩到店中继承茂士公之职。丕烈公不答应,说是张石岩性躁,难与人共事。但为了讨好张石岩,即答应把当年在武夷山赌博作东抽头所得的几千元悉数要给张石岩,作为茂士公死后的抚恤金。但另一方面丕烈公又怕海仁公分享不到这笔款项,会怀恨在心,迫使他和张祖荫更接近,将来对他不利,所以每次张石岩向他要这笔钱时,他即每次叫张石岩要和张海仁商量,张海仁当然见利必争,坚决要平分秋色。为此,张石岩和张海仁两家即发生纠纷,互相咒骂,争吵不停。后来张石岩只好让步,才了结此事。但两家即结了恨,至死不相往来。随后丕烈公又起用了张石岩到店中任事,用他来牵制张海仁。 1933年,丕烈公去世后,泉苑茶庄存在银行的现金悉数被丕烈公的家人吞没。为了收买张祖荫,丕烈公的内室即以丕烈公遗产的名义,拿了一千元要给张祖荫。张祖荫嫌其数目太少不收,即开始与张祖泽争泉苑茶庄经理之职,不得,争襄理,又不得,张祖泽只答应他在店但也无可奈何。 翌年,张祖荫即到武夷山去采茶,因遇讼事被捕下狱,花了一万余元才了事。回来后,采茶的帐目张祖荫迟迟不缴,张祖泽即认为张祖荫必然从中舞弊营私。为此,两人时时吵闹。有一天晚上,张祖泽酒醉,拿枪欲击杀张祖荫。张祖荫为了要推翻张祖泽,即借此机会控告张祖泽谋杀之罪。而张祖泽亦以牙还牙,控告张祖荫贪污舞弊。于是一场勾心斗角的纷争便开始了。族人方面,垂昆公支撑张祖泽,海仁公则支撑张祖荫。其他的,有的站在张祖泽这边,有的站在张祖荫这边。后来站在张祖荫这边的人,有些就逐渐改变了方向去支撑张祖泽了。因为张祖泽在职,有的是钱,他们即可借此机会,无底止地向张祖泽要钱。 张祖荫原来是泉州黑暗势力□□□派的人物之一,这时候,这个派系的主要人物都暗中为张祖荫撑腰,而和□□□派对立的汪波派,就挺身而出来为张祖泽作主,于是张祖泽和张祖荫的这场狗马之争,就成为泉州地方黑暗势力的派系之争了。这时候张祖泽的门庭车马如龙,日日夜夜大宴谋臣策士,而张祖荫也不时要在酒楼宴请宾客。官司打了一年多,当时泉州地方法院的官员个个满面春风,受尽了双方的贿赂,最后的判决书是双方的控告都不成案。这样,是双方都打了胜仗,但又都打了败仗。至此,张祖荫在经济上已经捉襟见肘,而张祖泽在精神上也疲惫不堪。张祖泽即主动找张祖荫言和,赔了张祖荫的讼费,了结这场官司。官司了结后,族人口头上都说和了好,但内心则表现了郁郁不乐,在这场纷争中得不到什么利益的人是如此,而在张祖泽身上得到巨大利益的人更是如此。因为事已了结,人情也就了结了,要再向张祖泽求取什么也就不可能了。 这场官司给泉苑茶庄带来了极大的损失,从此张祖泽就不派人到武夷山采茶了,泉苑茶庄所存的岩茶即日渐枯竭经于用尽。从此张祖泽有了地方上黑暗势力做靠山,也就更胆大包天把泉苑茶庄视为己有,任意贪污,任意挥霍,而族人对他也无可奈何。 1949年泉州解放,泉苑茶庄的财产已被张祖泽搜刮殆尽了。垂昆公认为时机已到,即联合张孙龙、张孙章及其他一些族人兴起问罪之师,要清算张祖泽任内的帐目(张祖泽任内是从来没有结帐的)。这时候在店任职的而又支持张祖泽的只有张石岩一人而已,于是张祖泽即求助于张一朋,要张一朋为他解围。张一朋从来没有干与过店中的事,又从来没有揩过张祖泽的油水,觉得张祖泽这次要他出面,必然有所打算,将来风波平息,必有厚礼。因此张一朋即拉了呈芳公及一些族人支撑张祖泽来和垂昆公他们对抗,并代表张祖泽去和对方谈判,对方答应可请公亲出来调停,并提两个条件,即张祖泽要拿出可以购买二百箱岩茶的现金来充实店中的财产,同时又要辞职下台。起初张祖泽什么都不答应,只一味说对方条件太苛刻,而自己又提不出意见来,后来看到形势很不好,各方的压力太大,才答应要辞职。对方听到张祖泽答应下台的消息,即自己酝酿新经理的人选,拟定要由张孙章出任。至此他们争权夺利的面目就初步显露出来了,于是有些本来站在他们这边的人就转了方向投到张一朋这边来了。张祖泽看此情况,即暗中举行家庭会议,讨论对策,认为泉苑茶庄是丕烈公兴建的,是块金饭碗丢不得,即由张祖泽的母亲出面,在张一朋他们面前,声色俱厉痛斥张祖泽辞职是不肖,叫张祖泽坚决不能辞职。其实张一朋他们也不同意张祖泽辞职,特别是张石岩更不同意,因为张祖泽一下台,他的饭碗就破了,而张一朋和张呈芳也无利可图了,这时候泉苑茶庄只靠每日门市收入来应付开支,可是入不敷出,连职工的工资及族人最低的伙食费都发不出来。张一朋他们一直叫张祖泽拿钱出来维持,以渡此难关。张祖泽一味不肯,只是叫张石岩用泉苑茶庄的名义向外举债。而他自己则在这时候反而办起喜事来,为他的长子结婚,至此,公亲认为无能为力就告辞了。张一朋也认为“弱主”难扶,也想告辞而去。就在这个时候,张孙章忽来找张一朋谈判,要张一朋洁身自爱,不要为虎作伥。张一朋觉得张祖泽实在弱主难扶,扶他也无利可图,而且一些朋友又在非难他,所以也就更想脱身了。张孙章和张一朋谈判之事被张祖泽知道,张祖泽觉得有被孤立的危险,就转而去和垂昆公他们言和,答应给他们一些小利,以求了事。垂昆公他们看到既有小利可得,认为可以暂时收兵回营,待机再动,就接受了张祖泽的求和。一场勾心斗角的争权夺利之战就以此收场了。 这次纷争并没有坏了张祖泽的一根毫毛。事后,张祖泽认为风波已过,就依然故我,一味地营私,一味地克人待己,新的风浪已将来临,而他还是置若罔闻,结果他窃据泉苑茶庄天下的末日终于到来了。1951年,呈芳公带领全体族人列举张祖泽的罪状控告于我人民政府。张祖泽罪有应得,判处劳改二年。在此期内,大部分泉苑族人还作了一场要瓜分张祖泽财产的美梦,但这个妄想是幻灭了。 这时候泉苑茶庄即交由店中的职工民主管理,努力经营。这家历史悠久,驰名海外的茶庄才化险为夷,安然无恙,并得到了发展。 但这时候,泉苑族人还是有机必乘,见利必争。泉苑茶庄交由职工民主管理以后,泉苑茶庄所有不动产的租金即交由族人自己管理,按人分发作为族人伙食费,前后经三人负责,前后三人都进行贪污。到了公私合营时,族中还有人企图变卖泉苑的不动产以肥私。公私合营后,还有少数人为了争分定息,也发生了一场小纠纷,后经街委会进行调停,才得合理解决。同时泉苑族人争权夺利的事也才从此绝迹。 谈起泉苑族人穷奢极侈的腐朽生活,真是书不尽言,言不达意。如众周知,泉苑的子弟,人家都称之谓“泉苑阿老”;泉苑的姊妹们,人家都称之谓“泉苑阿治”。世代以来,这些“阿老阿治”,都认为泉苑茶庄是块金饭碗,是株摇钱树,吃用不完。于是他们都不务正业,又不学无术。特别是姊妹们更不爱读书,长大后就辍学,饱食终日,梳妆打扮以待出嫁。其中只有一人受过高等教育,那算是世代以来绝无仅有的。 泉苑的族人,很会利用机会来损公以肥私,而且是贪求无厌的。例如负责到武夷山去采茶的人,每年农历三月空手而去,七月即满载而归。在起程之时,即可从店中拿了几百元给他的家人,作为安家费,而一路他个人生活上的开支及应酬费当然是店中的。就是他的嫖妓费也是店中的。一到武夷山就必定要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妓女来陪他过日子,来回路过福州也是如此。至于赌博大多是记帐,清帐时,如果是赢,当然是他自己的,如果是输,则由店中付帐,而赌博作东抽头所得的钱也是他个人的。除此而外,他还可以任意购买东西,买东西的钱是店中的,而东西则属于他自己的。 前已说过,泉苑茶庄生意的利润是很大的,剥削得来既是如此容易,开用出去也就毫不思量了。 每年到武夷山采茶回来,都要买很多东西分给族人及赠送泉苑的亲戚朋友,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样样都有。又要择吉办很丰盛的酒席到元妙观去“谢天”。那天泉苑族人有如过新年一样,男女老幼都穿了新衣,摇摇摆摆到元妙观去拜见玉皇上帝。是晚即把奉祀的酒席分给全体族人共享,酒后即排出赌具,任人赌博,通宵达旦。此举世代执行不误,几乎成为族规。 泉苑族人很会利用婚丧喜庆的机会,大肆挥霍。例如丕烈公死后的丧事,自入殓到出殡,所花的钱真是不可胜数,其铺张排场的情况也难以尽述。死后那天,即聘了七位缝纫师到家中来日夜赶制寿衣和全体族人的丧服。死者穿的寿衣上身计廿四件,下身十七件。棺材一具五百余元,所烧的轿子都不是纸制的,而是真的篾轿子。做功课的时候,即热闹了一个月。在这个月里,所有泉苑的食客,全体族人,族人的亲戚天天都云集在死者家中,饭菜酒席开个不停。每一客人(不管是谁的亲友)到来,即要先请他一碗点心。后来因为客人太多了,招待不了,所以对熟人就发点心票,让他自己到厨房去选择点心。这些客人来到这里,除了大吃大喝外,有的人即上楼去赌钱,而孝男孝女也往往穿着孝服陪客人打麻将。植幡宴请天下所有“鬼神”的那天,对全街的贫户进行施舍,发钱给他们,请他们烧金纸设筵帮宴,并在现今的中菜市场施菜饭和白米给全市的穷人。在此期内,几乎天天都有人来吊丧,而天天来观光的人则不知凡几。公吊之日,门前更是车马如龙,客人川流不息,开筵时刻不停。至于纸厝之大,则高过于楼,要烧的时候,门前的马路安置不下,又恐发生火警,所以只好移到明伦堂的旷地上去烧了。出殡时排场之阔,那就不必多说了,其挥霍之无度,算是泉州所罕见。 至于族人私生活的腐朽则更一言难尽,吸食鸦片烟是很普遍的,嫖妓则族中的子弟无人无之。有卖了发妻,结了烟花之女的,有曾和自己的发妻去开茶围的,有因嫖妓中毒难治身亡的,有诱奸良家妇女,迫她们下火坑的,有讨鸨母为妻的,有讨私娼、舞女为姨太太的,且有乱伦的,也有媳妇因丈夫往往找妓女作乐,心中不满,而装鬼作怪来吓唬家人的。谈起赌博则是泉苑族人的家常便饭。无论男女老少都狂迷于赌博,几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天不赌博的。花会、纸牌、麻将、车马炮、天九,以至于扑克牌,样样都会,样样都来。不少人经常把钱输光了,一输光,就要胡来了,偷窃、诈骗、贪污、变卖东西等等不正当的行为就相应而生。有一年年终,泉苑茶庄的现金就被张祖箴偷窃了四千元。这事,如果不是负责和银行往来的职工林耀春办事认真小心,就有可能蒙受不白之冤,张祖箴夫妇是族中最狂迷于赌博的,不仅把所有家财都输光,张祖箴本人且因此患了精神病不治身亡。这对夫妻死后,家中什么都没有,真是一贫如洗,咎有应得。 媳妇们虐待婢女之事,也是难以尽述的。凡是心中不如意,就要打骂婢女出气,如果丢了东西,或失了钱财即硬说是婢女偷窃,就要毒打迫供,甚至把婢女衣服剥得净光才加以酷刑。婢女们不堪受刑,往往逃跑,但抓回来后还是要受刑的。我小时候,即亲眼看到媳妇们把抓回来的婢女,用鸡笼罩住然后用稻草来烧的事情。呈瑞公内室的婢女就是被长期毒打而死的,而张祖泽内室的婢女则因不堪受刑而想方法装鬼作怪来加以报复。此外媳妇们和人暖昧之事也是骇人听闻的。至于妯娌们之间的吵闹,无事生事,小事变大事,互相攻击,骂街,那就不必多说了。 抗战发生后,泉苑茶庄的生意不好,张祖泽又借此机会大量削减族人的生活费,至此,绝大多数族人才开始尝到生活困苦的滋味,以至于弄到家破人亡。海仁公一家,原是族中最红的一家,吃、穿、用都高人一等,但到解放前则是最惨的一家,他的母亲、老婆、和他自己都相继病死,他的长子做了骗子又卖了壮丁,次子也卖壮丁,在路上毙命,三子当了反动军队的勤务兵,四子被卖掉。他的长媳病死,死后没有亲人收埋,次媳离家改嫁。三个孙儿也都卖掉。这就是张泉苑家族在解放前的缩影。 解放后泉苑茶庄及其家族面貌的改变 解放后泉苑茶庄和泉苑家族的面貌都得到了很大的改变。1951年泉苑茶庄交由职工民主管理后,泉苑茶庄的新生就开始了。在职工们努力整顿经营之下,生意日益好转,收入也日益丰富。计为泉苑茶庄补交了解放初逃税款三千余元所利得税五千元,代清债务二百元,每年代族人缴纳房地税一千余元,每年年终又发了二三百元给族人过年,族人之中每有人死亡,又发丧费六十元。到公私合营时,泉苑茶庄即存有现金五千元,流动资金五千余元。公私合营后,泉苑茶庄更是竿头日上,茶叶质量提高,茶的品种也增多了,装璜改得很美观,栈房成立茶叶加工厂,生意非常发达,无论门市或出口都供不应求。门市的收入每日即有几百元,而出口的收入则难以计算。目前因本店人手不够,出口贸易只好委托厦门外贸机构代办。泉苑茶庄的声誉现在已经恢复且在提高其出口的名茶,占了香港国际市场极其重要的地位,印度、锡兰、日本等国的茶叶都不能与之匹敌,将来前途实无可限量。 泉苑族人,解放后在党的团结、教育改造的伟大政策下,都得到不同程度的改造。现在全族将近一百一十人,除了老幼疾病的以外,其他的无论男女不是在求学就是在工作。计在国家机关做事的有七人,在大中学校教书的有六人,在工厂企业的则难以统计。已经入党入团的有十四人。解放后曾犯了错误的也得到党的教育改造已回头归队了。 泉苑族中再没有纠纷的事情发生了,大家和睦团结,互相帮助,共同提高,精神很愉快。现在族人每年可领到定息四千左右元,各家自己的收入又很多,生活过得很幸福。如以张石岩一家来说,全家十二人,成人十人(其中党员二人,团员三人)小孩二人,除了在学的外,在国家机关任职的有三人,在大学教书的二人,在工厂企业的二人,每月全家工资收入三百五十余元,如再加上定息的收入就有四百元,平均每月每人的生活费即有卅余元(在泉苑最兴盛的时期,平均起来,每人每月也不可能有卅元的收入。)生活的美好,可谓至矣。 再拿两家来说,解放前张呈芳和张呈瑞两家都有儿子三人,没有一人有事做,都只会吃,不会也不肯工作。两家的东西都卖光了,冬天没有棉被,夏天没有帐子,三餐难度,断炊之事,时时有之,生活真是异常窘迫。解放后这两家的面貌完全改变了,六个儿子,一个在大学求学,其余五人都在机关企业工作,其中且有两人已经入党。 泉苑族人正在继续努力接受党的教育与改造,正在兴无灭资,走社会主义的道路。如今族人每回忆旧事,就更珍惜今日的新生,更看清了光明灿烂的来日,对党、对社会主义就更热爱了。 (原文载于1961年6月第二辑第30~4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