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英雄郑成功，在抗清复明、反对侵略、收复台湾的伟大斗争中，南征北讨，挥军东渡，大小战争不下千百次，兹参考各书及摘录抄本，将其战绩卓著的铨次而录之，然亦仅叙其大凡而已。 一、泉州桃花山之战 清兵入闽，隆武驾陷汀洲，成功劝其父拒绝清的诱降，不听。遂焚青衣，收兵南澳，旋取金厦为根据地。桂王在肇庆即位，改元永历，成功遂奉朔提师，于永历元年七月，进兵海澄，攻澄城未下，撤归两岛。 八月与其叔父鸿逵合攻泉州，泉绅沈佺期(南安人，癸未进士)、林桥升(晋江人，丙子举人)、郭符甲(晋江人，癸未进士)、诸葛斌(晋江人，监纪推官)相率响应。守泉的清军提督赵国佐，率骁勇骑兵五百、步卒一千五百人，分两支，一出东门，一出涂门，扼守泉州东涂郊外的桃花山，任险御战。成功令洪政、陈新为前锋，双方交绥，冲突肉扑，自晨至午，相持不下。鸿逵遣林顺夹攻，同时成功出奇兵截杀，清兵才溃。这一战被成功消灭数百骑兵，斩获无数步卒。国佐狼狈逃入城内，紧闭城门。而成功的围攻泉城开始了。先是桃花山之役，清军尚有一部兵力，驻扎在溜石寨，以参将解应龙统率，未曾出兵，迨国佐战败入城，成功屡次围攻，国佐披甲登城指挥抵御，解应龙每领其军前来救援，彼此联络，成为犄角之势，成功攻愈急，应龙援愈频，而国佐守愈力。攻克泉城，大受阻碍，于是改由鸿逵攻城，诱应龙来援，遣桑一筠同杜辉领水师袭溜石寨，设伏途中。果然应龙见泉城被攻，领兵来援，忽报溜石寨被袭，回救，途次遇伏而战死。这时泉城孤城待缓，国佐仍欲死守。城中有缙绅之子名郭显，愤清兵残暴，人心归向成功，将作内应，不幸密谋泄露，显全家十三人被杀，攻泉之计又受阻。泉城被围将达一个月之久，清副将王进才自漳州带兵来救援。泉解围，成功撤兵回厦，留鸿逵的战舰泊泉港，封锁泉州海道，自冬季到了隔年春间，泉州郡城和所属的县邑都紧张戒严。成功仗桃花山这一战役的声势，到越年三月即进攻同安，同安守将在紧急关头，曾诱骗同安九都好斗的无赖协助他们作战，在店头山作了剧烈的扑斗，结果被成功杀得大败而崩溃。同安守将王彪、林光秋、知县张效龄弃城遁走。成功既得同安城，令叶翼云驻守，遂再攻泉州，到了七月，清将佟国器、陈锦、李率泰三师的援兵赶到，成功才放弃攻泉回归厦岛。封锁泉港的鸿逵的战舰转入潮州。成功两次攻泉，清方两次调了大兵解围，但始终都是成功掌握主动战略，桃花山这一战役，教训了清方对这一支阵堂旗正的义军不敢藐视。 二、海澄之战 永历六年正月，成功进兵攻海澄。这次的攻澄，是在前一年五月攻南溪，打败了漳镇王邦俊，十一月大败清提督杨名高于小营岭，十二月攻漳浦，漳浦守将杨世德、陈尧策归降，行军往返漳泉之间，连战皆捷，声威大振的优势下进军的。成功进攻海澄，城守郝文兴首先投降。成功授以左都督，即转攻长泰，兵至北溪，以雄健著名的中提督甘辉与绰号老虎的清副将王进，格斗了半天，两人俱工武艺，一往一来，纵横厮杀，直至双方的援兵都赶来，才各自分开，转入全面战斗，结果王进败入长泰，坚守城池，甘辉日夜攻打，清总督陈锦驰援，就在江东桥北，掀起一次鏖战，陈锦不支，溃败走泉州，长泰城遂被攻下。号称老虎的王进带了数十骑突围，逃入漳城。除了漳城还在清方固守而外，漳郡的属邑都被攻克。是年十月，金固山率领的援军涌到，解了漳城的围，隔年(永历七年)五月，金固山进犯海澄，这次双方战斗，最为猛烈，海澄城墙被清方坏了百余丈，成功亲自站立城上，指挥堵御，在他的左右死伤相继，仍从容镇定，指挥自若，忽而箭炮交集如雨，成功刚离开座位，敌炮把他的座位轰碎了。又一会敌方连发空炮，成功急令兵士拿起斧头等待，俟敌众到时砍杀。这里清方官兵已越过城濠，大喊登城，果然争相爬登。有个马夫首先抡起大斧，众斧手跟着砍杀，把登城的敌兵杀得尸填城濠，清兵大败，金固山乘夜逃走，海澄的防守益加巩固。成功兴兵以来，军纪严肃，秋毫无犯，行军所到，妇人孺子争相迎接，这次巨大胜利，人民的支持，也是其中重要因素之一。 三、兴师北伐，瓜州、镇江之战 永历十三年，桂王遣漳平伯周金汤由海道来厦，册封成功延平郡王，成功调南北出征舟师回厦，挑选各提督壮勇士兵为亲军，在厦门港筑演武亭操练，会文武官员议大举北伐，部署诸将，挑选一大批能举五百斤重石力士，令工官监造铁盔、铁铠、铁鞋等那些箭穿不入的御具，特制一种仅露眼、耳、口、鼻的铁面，画上朱碧彪文，披铁的力士，拿着斩马大刀。战时，在行伍前列，看了马足便砍，叫做“铁人”，令左虎卫陈魁统率。这时准备北上的军旅，其中甲士十七万、习流(善泅水)五万、习马(马兵)五千、铁人八千，合其他兵种，号称八十万。八千船只，扬帆北上，至浙江攻陷乐清等州县。舟师抵羊山，突遇暴风，飘没八千余人，成功的幼子从军，也在这次溺死。乃停泊滃州整理舟楫。十三年五月，舟师抵崇明，清总兵梁化凤收兵坚守，不敢出战，诸将请先取崇明为老营，成功欲顺风入瓜州，以“崇明城小而坚，攻取必延时日，反使瓜州的敌人得从容准备，若乘势先取得瓜州，破了江南要隘，崇明可不攻自下”。晓示诸将。于是移吴江港口、抵永胜、达江阴、至焦山，告诸将以瓜镇为金陵门户，非先攻破不可。时清军在江南，结大木为筏，盖上土方，上面可跑马，旁立木栅，穴孔架大炮，名叫“木浮营”，船碰到立即破碎。又于金、焦间用铁锁拦隔，为拦江坝，名叫“滚江龙”，清的镇江操江军门朱衣祚防守极为严密。成功察敌情，授诸将机宜，令程应璠督右提督马信、前锋镇统领余新等，进夺潭家洲，清巡江营都司罗明昇，列炮与瓜州柳埕炮台相对轰击，马信奋勇环攻，明昇分头死拒，双方奋战，明昇全师复没。但前进之军，又被拦江的滚江龙所阻，乃令材官张亮，督善泅水勇士荡小舟，冒死斩断滚江龙。此时张煌言会同水师提督罗章蕴督率所部，进踞瓜州上游，焚夺清兵的“满洲木城”，另以大船由北港，小船由南港策应，成功自督亲军，及中提督甘辉、左提督翁天祐、先锋镇杨祖，建大将军旗鼓，直捣瓜州。清操江朱衣祚、城守左云龙，率满汉骑兵一万，背港而阵，奋死作战，炮石交击，冲杀猛烈，未久，张亮已斩断滚江龙，成功军扬帆鼓勇直前，两岸对击，更加激烈，成功挥军大进，右武卫统领周全斌率兵带甲浮水，登岸直破清阵，身中五箭，而气更锐，斩左云龙于桥下，朱衣祚奔入城，正兵镇韩英夺门而入，登城树帜，这时周全斌在江介的山上，望着韩英登城，挥所部猛进，陷西北隅而入，歼尽清兵，生擒朱衣祚，押见成功，成功以其腐儒，不杀，与以衣服，放其归。守潭家洲及满洲木城的清兵全崩溃，后提督万礼，绕出瓜州后，复败清的余卒，杀伤无数，全瓜州遂下。瓜州之役是成功北伐进军中一次猛烈的大决战。 瓜州既得，遂趋镇江，清提督管效忠，率领滇南换班的精锐，分道抵御不逞。成功军札银山，列阵以待，清军又分五路，三次猛烈反攻，成功令发火炮，助以鼓声，瓦屋震动，清军俱下马作殊死战，而成功军则越战越强，清军大败，管效忠仅以身免。镇江既克，大军进逼南京。后因受挫，乃回师两岛。 四、厦海之战 永历十四年，清朝令将军达素、总督李率泰，进军图取金厦。达素于是年三月到泉州，会同李率泰、并提督马得功和献海澄降清的黄梧，计议就漳泉各港口大造乌船、贡船，部署军事计划，以大船出漳州，以小船出同安，另檄驻广东碣石的总兵苏利、驻广东南洋的总兵许隆，会师岛上，又调宁波、温州、台州各港船只齐下。先是成功得侦报，即作出防敌布置，驰檄南澳忠勇侯陈霸敌苏利、许隆，又檄铜山忠匡侯张进出贡船游弋于宫仔前以作援应南澳，严守八尺门炮台以备陆路渡江，令工官冯澄世兼工赶速修整战舰以备杀敌。既而情势日紧，即令建威伯右提督马信同忠定伯林习山守烈屿，任辅明侯林察为水师总督督中冲镇萧拱震等往崇武，抵御泉港水师。忽报泉港水师船二百余号，开抵祥芝，陆兵登岸，又开泊围头，成功遂驰令林察将所率战船返泊刘五店，以控制围头的清军水师，截断其与同安港联络(时同安城复被清占据)，饬陈鹏督诸部守高峰，遏同安的舟师。令郑泰出浯洲，遏广东之敌，自率诸部扼海门。某日平明，漳船因风利直迫海门，成功令陈尧策传令诸将，将船只下碇海中，按军不动，但扬旗鼓噪，听令行动。令传未毕，漳船突至，诸将仓卒受命，无敢先发，闽安侯周瑞的贡船被海门的水军淹至，尧策方传令，快哨船不及驰开，与周瑞督战，逾时被焚，全船沉没，瑞与尧策俱死，旋陈辉的船赶至，挥众死拼，死伤过半，辉见情势危急，下舱发火，清兵绕过船的，碰着舱中火药冲起，被烧死甚众，辉得乘机砍断碇索逸出。既而黄梧率舟师云涌而至，时近中午，东风吹猛，又值潮平风转，成功反得上游优势，自己提旗挥师，引巨舰横击，郑泰从浯屿继至，合马信、洪旭、黄廷、林顺、周全斌等大船，横攻焚杀，时风怒涛立，一海皆动。北人不谙水，眩晕不能战，僵尸布海。 是日同安船迫高崎，陈鹏约投降于清，令所部勿动，清兵以陈有约，船未抵岸，争先涉水上陆，鹏部陈蟒未与鹏同谋，见清兵骤至，且已登陆，认是危急时候，应与之决一死战，督队向前，清兵误认为陈鹏之部前来迎接，猛不提防蟒的发炮，以致死者过半。殿兵镇陈漳闻炮响，又误会为陈鹏发令，亦与蟒合击，清兵陷于泥而死的十有七八，被杀一千六百余人。战后，成功收杀陈鹏，以陈蟒代其职。清军以成功北伐失利，江南无忧，遂挟其全力南下进攻，冀一举而消灭抗清义师，结果丧师败绩，几于全军复亡，清将军达素羞惭自杀于福州。厦海一战，使清朝终成功之世不敢有妄想复岛之图。 五、复台之战 台湾为我国东南大岛，被荷兰殖民者窃踞，成功早有收复领土之志。永历十五年，率领马信、周全斌，萧拱震、陈蟒、黄昭、林明、张志、朱尧、罗蕴章、陈泽、杨祥、薛进思、陈瑞、戴捷、黄昌、刘国轩、洪暄、陈福、张在、何祐、吴豪、蔡鸣雷、杨英、谢贤、李胤、郑袭等，于是年四月，从金门料罗湾出发，越日未刻抵澎湖，下令:“本藩矢志恢复……尔从征诸提镇营将，勿以红毛火炮为畏，当遥观本藩鹢首所向，衔尾而进。”初八早成功坐驾，竖起帅旗，号炮金鼓，高响震天，以洪暄引港船向东疾驶，诸提督依岸鱼贯前进。至未刻已遥见鹿耳门，令人探水浅深，回报骤涨一丈多高，于是大小战船衔尾而渡，纵横尽入，荷兰大惊，以为自天而下。守赤嵌荷兰酋长描难实叮一面遣人向其主揆一请援，一面发炮射击，终不能阻成功前进，援未至而赤嵌城已被成功攻下，描难实叮降。揆一得赤嵌之告急，即挑选排枪手准备前赴决战。成功料知荷兵将至，他们专靠大炮轰击，为对顽强敌人，必须用奇兵才能制胜，遂令黄昭带枪手五百名、连环二百门，分为三队前往鲲身尾，列阵以待；令杨祥带籐牌手五百名，绕鲲身之左，横冲截击，令萧拱震整艍子二十只，侦敌队伍将过七鲲身时，随即摇旗呐喊，佯作将转攻台城之状，使其慌乱，不敢恋战。部署既定，果然荷兵至七鲲身尾，见赤嵌前哨摇动，心遂虚怯。杨祥所领的籐牌手突然袭至，跳跃横冲，荷兵全溃，死亡过半，乃退守台城。成功挥军围攻，揆一主死拒，大炮频发，成功兵难以逼近，乃筑籧，环绕七鲲身作长期围困之计，即改赤嵌为承天寺，设天兴、万年二县。 是年八月揆一尽倾其众，分水陆两路，水路进攻赤嵌，陆路进攻鲲身，成功令黄安统众御陆，自己统陈泽等左右戎旗，配船合击；俘获荷兰夹板一、小艇三，荷兵又败，仍死守台城。十一月，成功令宣毅前镇陈宣、右虎卫左协陈冲，驾小船数十只，装硝磺引火诸物，乘北风烧甲板；又令黄安从鲲身夹攻，荷兰夹板被烧三只，死伤无数。 这一次胜利，使顽强负隅的揆一气馁。于是成功乃遣人贻书促其投降。书中理直气壮地说: “执事率数百之众，困守城中，何足以抗我军?而余怪执事之不智也。夫天下之人固不乐死于非命。余数告执事，盖为贵国人民之生命，不忍陷之疮痍尔。今再命使者前往致意，执事孰思之!执事若知不敌，献城降，则余当以诚意相待。否则，我军攻城，而执事始揭白旗，则余亦止战以待后命。我军入城之时，余严饬将士秋毫无犯。一听贵国人民之去，若有愿留者，余亦保护之与华人同。夫战败而和，古有名训；临事不断，智者所讥。贵国人民远渡重洋，经营台湾，至势不得已而谋自卫之道，固余之所壮也。然台湾者中国之土地，久为贵国所据。今余既来索，则地当归我，今瑶不急之物，悉听而归。若执事不听，可树红旗请战，余亦立马以观，毋游移而不决也。生死之权在余掌中，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唯执事图之!” 永历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公元一六六二年二月一日)，荷兰降。台湾收复改为东都。台湾人民欢欣鼓舞，高山族箪食壶浆以迎。被荷兰殖民者占据三十八年的我国领土台湾重归祖国版图。 (原载于1962年2月第五辑第15～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