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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载的乡恋

发布日期:[2016-08-16] 阅读人:1637  字号:      
2003年9月17日中午,现年76岁、被誉为文学大师的台湾著名诗人、散文家余光中和夫人范我存一起回到故乡永春县。他银发满头却精神矍烁,受到县长陈泽荣和数百名乡亲的热烈欢迎。他激动地说,长达70年的归乡梦,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变成现实。下午,他参观了桃源县城、工业区和学校。晚上,在人民会堂举行余光中文学演讲会,细述自己70年的人生经历和文学生涯。他说,很多人由于《乡愁》知道自己,但他希望乡亲们能更全面的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诗心文胆。诗人娓娓深情的追述,仿佛一个孩子在母亲面前汇报那样温柔而详尽。1000多名永春县乡镇干部、教师和学生代表聆听了精彩的演讲,会堂不断响起阵阵掌声和笑声。 9月18日上午,阔别故乡70年后的余光中终于走进余氏宗祠了。虽然两鬓飞雪,大多数人没有见过,但却知道他的诗歌,尤其是《乡愁》。他说,我是用诗带路,人未回诗先回。我比贺知章幸运,少小离家老大回,但乡亲们不至于“相见不相识”。全村倾村而出,以最隆重的礼仪欢迎久别的游子。 余光中笔名光中、何可歌、聂敏,出生于1929年9月9日江苏南京,祖籍是福建省永春县桃城镇洋上村。洋上村距县城13公里,四面环山,风光秀美,是余姓聚居地,现有4000多人,移居海外6000多人,其父余超英、台湾著名医师余流水、著名画家余承尧等名贤皆出于此。至今有200多年历史的古厝“石杉郑”是余光中的祖居,自始祖仕琮公始,至今已繁衍23代。余光中是18世孙,他童年在南京度过,就读崔八巷小学,抗战初随母亲到上海,1938年转到重庆与父亲团聚。1940年就读于设在四川江北县的南京青年会中学,1947年毕业考取北京大学和金陵大学,因内战北方不宁,入金陵大学外文系,1949年2月转入厦门大学外文系;1949年7月随父迁居香港,1950年5月到台湾,9月插班考入台湾大学外文系三年级,1951年毕业。1958年赴美爱荷华大学“国际作家研究班”进修,获艺术硕士学位。1961年返台担任师范大学英语系讲师,并主编《现代文学》及《文星》杂志诗歌部分。六十年代中期两度应邀赴美国讲学。1972年任台湾政治大学西语系主任,1974年秋到香港中文大学联合书院,翌年兼任该院中文系主任,任教授11年。1985年返台,定居于高雄,任中山大学文学院院长,外文研究所所长,1991年后专任该校外文研究所教授,至今仍未退休。自1988年起年年主持“梁实秋翻译奖”,1990年当选为中华笔会会长,1991年香港翻译学会颁赠他荣誉会士名衔,1992、1993年在香港中文大学的新亚书院和联合书院担任“龚氏访问学人”及“到访杰出学人”,1994年获中山大学第一位“中山讲座教授”荣衔,1999年被聘为中山大学“光华讲座教授”。其获奖殊荣殊多,如中国诗歌艺术学会的“诗歌艺术贡献奖”、香港“霍英东成就奖”、中山大学“杰出教授奖”、吴鲁芹散文奖、“斐陶斐杰出成就奖”、吴三连文艺奖之散文奖、金鼎奖之主编奖和歌词奖、美西华人学会之文学成就奖、中国时报新诗推荐奖、联合报“读书人”最佳书奖、高雄市文学成就奖等等。 按照闽南的传统习俗,余光中伉俪敬备鲜花蔬果,点燃三柱清香,首先向列祖列宗三鞠躬。接着,余光中先生一脸虔诚地高声诵读自己撰写的祭文:“维/公元2003年,岁次癸未,8月22日,高阳余氏18世孙光中,率众族亲,致祭于高阳余氏堂后祖祠列祖列宗……裔孙久居他乡,思祖勿忘,万里跋涉,特归梓桑,谒祖省亲……”余先生声情并茂、抑扬顿挫的诵读深深地感染着每一个人,拜祭仪式进行了十几分钟。临走时,余光中特意要了供桌上两粒带叶的芦柑当纪念,他说:“这是从故乡泥土上长出来的芦柑,是家乡的特产,我要好好保存。” 余光中手捧沉甸甸的永春芦柑从旧祖厝“石杉郑”走了出来,在厝后的荔枝树下,见到儿时伙伴中唯一健在的80岁的“闰土”余江海时,余先生尘封的记忆像泉水一下喷涌而出,他们一起回忆起他6岁返乡小住数月时曾在这棵树下捉迷藏和掏鸟窝的快乐童年,任凭记者采访和拍照。 当日下午,余光中又为余光中资料展览室、余氏纪念馆、余超英、余承尧纪念室和洋上学寓揭牌,并对外开放。从展室中,我们了解到余光中之父余超英(1896-1992),毕业于省立十二中(永春一中),在县立第二高初两等小学任教,后应南洋马六甲坡育民华校聘为校长,另再创益智华校,回国后历任永春县教育局长、安溪县长、国民党中央党部海外部处长、中央侨务委员会常务员会等职,渡台后发起创办台北永春同乡会,连任四届理事长。余光中之母孙秀君(1906-1958),出身江苏武进名门,相从余超英患难数十年,曾任永春县立女子学校校长。余光中资料展览室集中陈列了余光中的手迹稿、著作及各种报刊杂志对余光中先生所作的报道等。余氏纪念馆主要介绍高阳余氏家族的源流及余氏先贤业绩。余光中父亲余超英和叔叔余承尧先生纪念室则收集了余超英与余承尧的手稿、墨宝及余承尧的部分书画、著作等,其中有余光中题辞:“高阳遗风”。当日,余光中还向余氏家族赠送了纪念品等物,并给洋上学寓捐款与赠书等。 “漂泊异乡数十载,游子回家感沧桑。”对于余光中来说,此次归根之行正是这样,正如他特撰专文《八闽归人》称:“一湾浅浅的海峡,自从两岸开放以来,我曾越两次,但都到厦门为止,未能深入福建,这次多谢福建省文联相邀,幸有福州之行,不仅可仰林纾、严复等前贤之遗风,更得聆海内外时彦之高论,令我深感荣幸、快慰。会后并将登武夷,赏明月,品茗茶,语之台港文友,莫不羡其风雅。下山之后,尚有泉州之游,更有永春归根之旅。八闽之行,一尝半生夙愿,收获之丰可期。”正基于此,在他祭祖省亲的18日当天,深情地题辞:“解我乡愁,幸有此行。” 被誉为文学大师的余光中先生一生阅历丰富,学贯中亚。他一生从事诗歌、散文、评论、翻译,自称为自己写作的“四度空间”,梁实秋赞他是“右手写诗,左手写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他通晓外语而深识母语,游历西方而专注东方,体悟现代而重扬传统,“怀国与乡愁”使他光耀中华,被评为中国文坛“百年一百作家之一”和“中国当代诗魂金奖”等。有评论说,他是二十世纪中国诗文双壁的大作家,手握五彩之笔:用紫色笔来写诗,用金色笔来写散文,用黑色笔来写评论,用红色笔来编辑文学作品,用蓝色笔来翻译,在50多年的悠悠文学生涯中,其诗文评论译作结集多达60多种,其创作及评论还被译为英、德等国文字,广受欢迎,影响深远,他的名字已显目地镂刻在中国新文学的史册上。 余光中先生浓浓的乡土情怀和崇尚的民族气节奠定了他在当代中国文坛的地位。正如他在17日晚的文学演讲中所说:我是1958年去美国读书,学习文字的,在欧风美雨的冲击下,我开始反省自己是谁,“发现”自己是中国人。那时,我的民族意识勃发了。于是重返中华大地,当了文化上的“回头浪子”。他说:“杜甫晚年对江峡,我对海峡,我对祖国大陆的热情,就像我对母亲的眷念。” 是的,他在海峡“这一头”写了20多首“乡愁”为主题的诗,以寄托自己绵绵不绝的思乡之情,他把自己这种关乎海峡两岸文化情结的联想,称为自己“大我”或国人“大中华”的文化传统习惯,无怪乎他的《乡愁》在国人中引起强烈的共鸣、反响和震撼。的确,在余先生身上,人们能充分感受到他对中国文化的认同和依恋。在他的演讲中,苏东坡的诗歌、唐宋八大家的轶事几乎处处顺手拈来。他深情地说:“写诗不能忘记民族情,不要因为50年的政治而抛弃了五千年的文化!”他在演讲中再次提到他写的名句:“大陆是母亲,台湾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欧洲是外遇。”当晚的演讲是从道歉开始的,他首先表示回到自己的故乡、本该用乡音演讲,遗憾的是自己闽南话说不好,虽然如此,他对6岁那年的故乡行却在心头有着点点滴滴的甜蜜回忆。演讲结束时,他语重心长地说,一个“浪子”必须回到自己的归属的故乡,回到自己归属的民族和文化。是呵,余光中先生也用自己人生经历清晰地告诉我们,中华文化,一脉相承,是轴心;自己的故乡是永春,自己的文化之根在中国,在绵绵五千年的炎黄文化之中。 9月18日下午,余光中一行乘车来到永春西部、被誉为闽南西双版纳、国家4A级旅游区、泉州十八景之一牛姆林游览与住宿。入夜,在旷野上县里为余先生一行举行了“余光中先生原乡行文艺晚会”。那袅袅的南音,飘逸的白鹤拳,尤其是永春佛手的茶艺表演深深吸引着他,品尝着荣获全国金奖的苏坑镇永春佛手茶,他兴趣盎然地作了题辞:“永春佛手,乌龙茶中极品”;“桃源山水秀,永春佛手香”。 晚会结束时已十点多了,余先生不顾旅途劳累,又参加在牛姆林举行的文联文学交流座谈会。在离别前夜,余先生对文友和乡亲们深情地说:“相见时是‘相见欢’,今晚已是‘如梦令’,明天中午就要分手了,真是依依不舍。”就要离乡了,余先生留给友人和乡亲们的是连声的道谢,言谈处处充溢着谢意。会上,有人提出问题,有人提出建议,他时而插话作答。他认真地听着永春县文友们关于在县城建设余光中文学馆和设立余光中文学基金会的建议,与会者都鼓掌称好;在谈到人到什么地方有没有为那个地方写文章时,余先生说,重要的不是写什么地方,从某种意义而言,无论写什么地方的文化,最后都牵动着中国文化,两者是互惠互利的。他笑着说,我不但在湖南欠债,在广西也留下了‘诗债’,要是这次原乡行也没有诗篇,那将来湖南广西不敢去,永春也不敢回来,自己的生活空间可是越来越小了,真是不晓得如何办才好。幽默的话语逗起一阵阵笑声。 他又笑着说:“如果有人去问苏东坡,怎么没有描写四川的诗篇,那可说不过去了!”在静谧的月光下,诗人挥洒自如,妙语迭出,座谈会一直进行到深夜。其实,余先生近十多年来已多次回到内地,游踪遍及大江南北。这次原乡行为何能让他如此动情呢?余先生自己解开了谜底。他说,通过这次返乡,有些能够落实乡情、亲情的东西,像儿时嬉戏的石磨、攀爬的荔枝树和伙伴都能亲身接触,6岁时朦胧的记忆又变得清晰了。也许能触摸到真实的故乡,触摸到真实的乡愁,能摸到故乡的真实气息,诗人感动地说:“我宁愿多回几趟故乡,也不愿再写《乡愁》了。” 9月19日上午,余光中先生在参观县里在故乡牛姆林景区为自己建起的余光中文学馆时,挥笔题辞:“诗在如人在”。记者们还记得他在冰心文学馆的题辞是“如在玉壶”,都称赞他思维敏捷,才思过人,这是继昨日欣然写下的“解我乡愁,幸有此行”之后,再次表达对家乡的眷念之情。是的,余先生已经用自己的诗在中国文化上为自己建起了纪念的丰碑,他不仅属于永春,属于福建,他更是属于中国。 在牛姆林自然生态园优美的风景之中,和着风吟鸟鸣的闲庭信步,诗人十分惬意,诗人陶醉了。住在青钱柳山庄,他特意询问了牛姆林与青钱柳的来历,而且在山中参观了青钱柳树,主人送给他一盒“青钱柳果实”以作纪念。迎着和煦的太阳,余先生一行在石板小道上观赏着马尾松、茱萸、钟萼木、水松等珍稀树种,聆听着女导游员如银铃般动听的解说,沐浴着大于国家标准200倍的负离子的洗礼和清新空气的陶冶,不知不觉半天过去了。这时有记者问,家乡是什么颜色?在余先生的记忆中本来是黑白肃穆的,没有江南的色彩缤纷;江南南京有可爱的母亲和俊逸轻盈的姑姨姐妹,而永春则是阳刚严肃的男性宗亲长辈,如今永春在他看来已是满眼生机盎然春色了,他大声脱口而出:“绿色!”此时此刻,他不仅看到祖厝洋上旖旎的风景,更真切地看到了古称桃源的家乡的美丽,当然更是惊讶家乡还有牛姆林这一方绿色乐土,于是他十分高兴地再次为牛姆林题辞:“牛姆林风光”;“牛姆绿园,生命永春。” 19日中午,余先生离开永春,并在厦门国际机场搭乘下午4时50分的班机转道澳门回台湾高雄。临别依依,诗人频频向大家招手说:“我还会再来。”他在临别时接受永春有线电视台的记者时说:“我不仅会再回来,以后要带着我的四个女儿回来,带着在美国的孙儿孙女回来,要不他们对美国某个地方都很熟悉,对祖国的省份就模糊了。在美国的几个小顽童孙子,他们读不懂我的书了!为了让下一代了解中华传统文化,以后每次回祖国大陆都带一个女儿回来,我让他们能够了解中国,热爱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同时,也可在潜意识里也有些补偿的要求,我青年到中年刻骨铭心的乡愁,在下一代身上不会重演了,他们随时可以踏上祖国大陆。” 附:乡愁 余光中 小时候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 我在这头 母亲在那头 长大后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 我在这头 新娘在那头 后来啊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 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 而现在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 我在这头 大陆在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