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4月9日,泉州至厦门之间,曾发生一起特大的交通运输事故、溺死189人、是死人最多的一次海陆运输事故、因地点在厦门禾山之五通。故当时泉州人称之为“五通惨案”,这次事故震动全省,特别是泉属地区、因为旅客是由泉州出发,绝大多数是泉属各县之人、其中尤以华侨与侨属为多,因死人多、社会影响非常之大、泉州有一段时间、街头巷尾无不谈论此事,但这次事故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后果又是怎样、当时能知其详者不多,时过60年、能知者更少,因系泉属交通与民间的一次特大惨案、故忆录之以为史料。
一 当时泉厦之间的交通运输情况
在廿年代末、泉州至厦门之间的公路运输,除原先由泉州乘搭泉安汽车公司的汽车到安海、再由厦门的汽船由安海接运到厦门市的水陆联运外,陆路方面、循泉漳厦古大道、已由泉永公路局与沿线几家汽车公司分段陆续开通成为公路。并分别由:泉官水;泉安、同马、巷南、同美、全禾等汽车公司、根据各自取得的专营权分段进行营业,为了改善交通以便利行旅商贾、泉安公司(水头至小盈岭段)与同马(小盈岭至马巷段);巷南(马巷至沃头段)、全禾(五通至浮屿段)三公司进行合作,于1929年9月17日开始办理从水头搭汽车经马巷到沃头、搭船过渡到五通,换全禾汽车入厦禾市区的水厦联运业务。此时泉厦之间的交通、既可仍由泉安公司的水陆联运直达厦门市。也可由安海过五里桥到水头,或搭泉官水之车到水头,搭水厦联运直达车直入厦门市区。(此时泉官水公司刚开始营业、尚未加入联运)、水陆二线并行营业、泉厦之间的交通得到很大的方便。
二 事故是这样发生的
1930年4月9日,接运泉安公司泉厦水陆联票旅客的汽船,有一条由安海开出后,驶经水头不慎冲上沙线搁浅,进退不得无法前行、旅客着急,为了赶路、急呼水头港小船驶上水头,即向泉安公司水头车站商量、要求增加水厦联运班次把他们送去,时水厦正班已经开出为了业务与便利旅客,水头站用电话与同马及巷南二公司联系告知情况、根据旅客人数请各派一车赶来协运,事毕即行售票,将自己之车二辆先行开出。不到一小时同马与巷南之车到站、同马之车先行,司机朱水堤(马巷人旅缅归侨、解放后在福州公交公司工作,家住五一路,1987年去世)、巷南之车随后,司机吴文排(亦马巷人、原在永安汽车分公司工作,家住永安、已去世六、七年)、旅客为恐延误时间赶不上渡船,各集银元四枚准备奖赏司机、要求加快赶路,朱水堤得赏踏大油门加速前进,吴文排为人小心谨慎,不肯接收、但同意在安全许可下尽快赶上,开后不久即与前车相距渐远、旅客气急厉声指责,吴不为动,到达沃头船已开出,旅客群情愤怒,先对吴厉声斥责,继即蜂涌入站找站长问罪,有的又回头扭住吴文排,抓胸前衣领推拉、准备动武,就在此时有人看到渡船在半途受风浪冲击,倾斜摇摆危急万状,急呼同行观看,就在旅客众眼注视之时,渡船翻覆船肚朝天。旅客落水源浮于狂风骇浪中,此时旅客亲眼看到惊心动魄的惨祸在发生。先则张口结舌剧烈震惊,旋即头脑清醒感到庆幸、时吴文排亦在场观看,有一人先自趋前向其道歉,其他旅客见状亦围集上来,拉住吴手既道歉又感激,而朱水堤所开之车,因加快速度,在渡船正在解缆抽跳板之时赶到,旅客大喊少候,全车廿余人猛冲上船,挤得东倒西歪插入人群中,据朱云:此车旅客全部丧生。
这是泉厦与水厦二线旅客共200零几人,挤上一条破旧老船超载一倍以上,冲横流驶至中流因风大、浪高、流急、船身起伏摇摆过剧、以致造成翻覆、据处理善后之人收尸掩埋统计、有数的死难者是1 8 9人、得救脱难者不到廿人,其中本市永通汽车材料行经理、永春人周公甫,年轻又懂水性、与其他数人泳出水面爬上朝天之船肚上得救、幸免灭顶之灾、(周于抗战结束后,与永春同乡小屿人李武宗同船,在吴淞口遇水雷炸沉、李年老遇难,周抱住一杉木在海中飘浮三昼夜后得救、两次海难均得幸免),泉洪汽车公司司机,南安丰州人傅沛,时刚从南洋归来,年轻又善泳,一下水即向五通泳去安全上岸,(付是泉洪公司经理傅维杰之侄,解放后在永安分公司工作,在大田车队退休、已去世六、七年),本市人、永惠医院院长何大年、与其亲戚搭正班先到沃头,在临开船前因急上厕,便后赶来船已离岸、大喊嘱其亲戚在五通相候一同入市,此人遇难何得幸免。有一古稀老人,亦水厦正班旅客,早已上船坐妥、因泉厦旅客争挤上船,他观察情景预感险兆,即拉其身旁二、三同行人离船上岸,得以脱难,有一对新婚夫妇,新郎一见船上人满之状,犹豫不敢上船、新娘竟自抢先挤入人丛中,娇声责其夫婿怕死,迫使新郎不得已亦勉强挤上。结果双双遇难。
三 惨案的主因与责任
沃头与五通之间,也就是厦门岛靠近同安县之间,是一段小海峡,潮来水进、潮落水出,平水时间仅十几至廿分钟,潮水退落之时中流出进之水甚急,渡船必须冲横流而进、舵工须有经验,这条渡船是全禾公司为接运联运旅客而购置,取名“便利”,是一条破旧失修之老船,已经漏水,当日水厦正班旅客已上船,因渡船管理员王同和,大伙黄殿忠,舵工苏礼等一同上岸到友人处喝酒。没有按时回来开船,旅客久候心急,向沃头车站交涉催促无效、因时间延误太久、加班之旅客已到二车、沃头车站人员事先已知增开班次,旅客将增一倍,但玩忽职守,既未先作妥善安排、使其分作二批过渡、又令全旅客下车即直奔码头争上渡船、站台对此竟未考虑后果,听之任之,置之不顾,“便利轮”按规定只能载九十名,平时超载已习以为常、但最多亦只百另人至壹百一十人,此时加上两车加班之客,已致严重超载,但船上人员只顾喝酒不顾职责、延至下午五时许才匆促赶回,没有检查旅客人数,即匆匆忙忙发动开船,此时朱水堤所开第三车旅客亦赶到,以致超载达一倍多,时已傍晚大风已到,海面已起白、亦未引起警惕,置旅客生命于不顾,冒风浪驶向对岸,船抵中流风大水急、浪高扑船、船身剧烈摇摆,旅客惊慌左右趋避,增加摇摆倾斜度,遂致翻覆造成惨案。
此次特大事故之所以发生,显然是站点及船上工作人员的业务水平与工作责任感、安全感的问题,是工作人员严重玩忽职守所造成,是全禾与巷南二公司的经营管理水平的问题,没有对职工的业务智识与职业道德进行培训教育的问题。
“便利轮”原是一条老旧失修的汽船,既未进行应有的整修,又经常发生超载,社会上早已有人提出警告,报纸也已数次报导,但全禾公司负责人对此未加重视、置若罔闻,对万一发生事故之严重性未加考虑没有警惕,而思明县政府的交通运输主管部门的官僚主义,对类似问题也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熟视无睹麻木不仁,不把他当作一回事,未起到行政主管部门对此应尽的监督管理职责。
除上述情况外,尚有一不仁不义见死不救,造成死人如此之多而令人发指的插曲,亦应同时提及。当“便利轮”在海峡中流翻覆之时、风浪正大,两岸无可救援之船,打电话到全禾公司经理部及有关部门报告,呼吁救援,即使立即派船赶来,能得救者亦已无几、但当时适有厦门海军警备司令部的“禾侨号”炮艇在附近巡逻,按理应立即赶来捞救,溺死人数定必大为减少,但是他们对此无动于衷,置之不顾,按其例行巡逻路线驶往他处,任令旅客为怒涛狂浪所吞噬,这条炮艇系禾山华侨捐款建造赠送的,故名“禾侨”号。禾山的公路是海军禾山办事处所开业的,但全禾公司的股东都是禾山的华侨,均有捐款支持筑路经费,并向其租路营业,互相之间关系密切,但这条炮艇在这关键时刻竟未能体戚相关加以救援,怎不令人痛心疾首慨叹再三。
四 死难者亲属的控告
由泉州往厦门的旅客绝大部份是晋、南、惠、永、德等县的华侨、侨属、商人。当日还有少数莆仙及福州人、总之绝大多数是过路之人,全禾公司既因经营管理太差造成惨案。当接到站点报告,又未能立即采取有力措施迅速抢救,以减少溺死之人数,也未积极派船打捞死难尸体、任其随潮飘流,可说是极端不负责任,事故发生后消息迅即传出,死难者亲属闻讯、立即由近而远从各处赶来、自泉州至厦门之车船,沿途均啼哭哀呼之声、真正是哭声载途惨不忍闻。这些亲属到了厦门,就集会起来先向全禾公司进行交涉,人多众怒声势甚大、全禾这个小小的汽车公司突然遇此轩然大波、主要负责人惊慌失措逃避一空、交涉无着落、有识者即带头号召组织起来,成立一个“五通惨案尸亲团”,推举许世昌,林荣芳,林镜来,陈而破等为首,带队向思明县政府请愿,要求逮捕失职人员,命令该公司寻捞尸体,赔偿损失。并即印发呼吁书,要求厦门各县旅厦同乡会及国内外各界声援协助。而全禾公司的严重失职致造成如此惨案,也引起社会上各界人士对该公司的愤怒谴责,对死难者及其家属的同情,也纷纷伸出正义之手,首先是各县旅厦同乡会组成“五通惨案善后委员会”,继之是厦门各界人士亦组成“厦门各界支援五通惨案委员会”,同安人士组织“同安县援助五通沉船惨案善后委员会”,同时起而声援,思明县党部有委员方某亦遇难,亦出面参加,尸亲团在各界的支援下,声势大壮,一方面向海军司令部及思明县政府再次请愿、另方面数度一再向全禾公司交涉,在各界舆论谴责和群情愤怒的压力下,公司乃增雇数船前往捞尸,并在刘王店,沃头,五通等处设招待所供死难旅客的家属住宿、搭棚停放尸体,十多天才捞起150条具,后捞起者已发臭,有的被鱼咬得面目难辨,经亲属认领者有七、八十具,较有能力交涉者,即用较好之棺木、无能力者,即用一般薄棺,没有人来领认者即随便掩埋、均葬于日照宫、五通宫、三皇帝宫等处,这次惨案人多面广,亲属甚多,其中有一因悲伤而跳海殉夫者,有痛哭其父之死难而至呕血气绝者,事态震动全省,尤以泉州为甚。
由于尸亲团的请愿、厦门及邻县各界的声援,南洋各埠华侨社团纷纷电省控告,要求政府认真妥善处理,全禾公司乃于四月十五日,请“闽南汽车公司联合会”出面,在东亚旅社开一次记者招待会,由联合会总干事李犹明主持,全禾公司常务董事陈日铭将肇事经过向报界陈述、将责任推在舵工身上,公司已费资数千元进行处理善后问题……等等。经理陈有才为了开脱自己的罪责、则发表致该公司董事会公开信,一方面公开承认公司有重大过失,另方面则以此案系公司整体之事,非经理一人可擅专,应由董事会全体董事共同负责……等。过几天又由报上发一启事,把此案的责任推在办理联专的主任黄晴辉身上,至善后的办法应由董事事会拟定交由经理执行,全禾公司是个股份有限公司,须按公司法办理……等。总之公司的负责人在互推责任。
因为案情重大,舆论严励谴责,厦门法院也出面干预,福州省会的党政军三部门也联合派出四个专员来到厦门,一方面向死难家属表示慰问,催促当事方妥善处理善后,另方面详细了解情况。并将有关档案带去,声言要研究解决。
五 惨案事态被压下去
当时厦门是海军势力所统治,思明县政府及其它重要官员都是海军所委派,全禾汽车公司经营的公路,是海军禾山办事处处长谢镜波派民工开筑的,(谢安溪后安人,军职是厦门要港护炮营营长),全禾公司最先创办人黄晴辉,系向海军禾山办事处申请租营获得批准,其营收与利润有抽或以补助办事处经费,所以全禾是有靠山的,由于泉厦之间是条重要交通路线,两个公司的负责人暂时避开,但业务不能中断,海军禾山办事处主任林振成到全禾经理部坐镇,指挥职工照常工作,商得海通船务公司董事长黄钦书同意,派管理员翁丽渊带一条汽船到五通接替“便利轮”为渡船,巷南公司创办人洪春如,其地方势力与名望,比号称“马巷皇帝”的民军团长洪英还要大,但是出了这样的严重惨案,众怒难犯,为了避开尸亲团找上门来的麻烦,也只好离开他去,公司就被当地驻军、海军系统的周孝培、肖淑萱的教导团所接管,据当时全禾公司驾驶员黄和太、(洪濑仁尘人,家住王夫人巷,87年去世)事故发生后的廿多天里,货车均在运棺木去五通,据机工吴世涂云,(南安西埔人已去世七、八年)到七、八月之时,仍有死难者的家属来公司哭诉交涉。
厦门是海军势力所统治,惨案发生在他的地盘里,全禾公司是靠海军的力量创办的,处理之责无可推诿傍代、自必使用军威政权,全禾公司是事主,自必花钱以求早日结束以息事宁人,在那黑暗的旧社会里,权、势、金钱是最有用的,当时打抱不平给予声援支持协助的组织与机关,就一个一个地被疏通而解体,当时尚无监理机构与法规,公路运输也没有旅客的保险业务,约二个月时间,这个惨案的风波被压下去了,对死难近二百人应负主要责任的沃头站及“便利轮”的负责人,两个公司的业务主管人员,均消遥法外,未受到应得的法律处理,这189条人命就这样地被这批失职人员白白葬丧掉。这个主要是泉属地区各县近二百个家庭的悲惨哭难事故,也就这样无法再事申诉而不了了之。
六 惨案后的余波
全禾汽车公司经过这场事故,其最先创办人黄晴辉,是主持办理水厦联运业务的人,由于公司内部掌握人之间的互相推卸责任与倾轧,黄无法立足,即被迫将其股份售给公司大股东,曾厝坡大华侨曾国办承接,脱离了这个公司,黄是个熟识汽车机修工作的人,泉州的泉永法公司初成立时,就请他来担任第一任的机务总管,漳龙线公路全线修通后,他离开公司与南安码头人,代陈国辉在厦门经营钱庄的雷邹鲁合作,购买六辆新车,再向泉安公司租用四辆补充,向漳龙公路分局承担龙岩至水潮路线,经营岩潮汽车公司,不幸公司刚成立,即遭“闽变”与接下去的“围剿”红军二次长期战役,全部汽车被征用,损失惨重公司倒闭,黄从此在汽车界消声匿迹。
巷南公司被驻军教导团接办后,适因尤溪民军卢兴邦绑架福建省政府六个委员事件,奉调永春协剿卢兴邦,巷南公司三架最新汽车被带走,该公司股东,马巷名中医洪捷戍之弟、代理三公司油料之洪捷楚,被教导团积欠汽油款三千余元未还。乃到厦门向巷南创办人之一,厦门商会会长马巷人洪晓春商量,派他为代表出面到永春向教导团交涉,取得洪之同意,经据理力争,无可奈何以三千元油款为赎金,到洪濑将这三辆汽车带回马巷,公司经理乃由洪捷戍挂名,由洪捷楚负实职继续经营,到省汽车管理处成立之后,路线被强行收归官营办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