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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抱一先生传略

发布日期:[2016-08-16] 阅读人:1637  字号:      
蒋抱一先生原名天佐(助),泉州树兜人,生于一八九五年,卒于一九七七年,终年八十二岁。他一生是旧中国仕途失志者的一生,他走过的道路是旧社会知识分子所跋涉过的道路。“抱一”其名含义将是孕育着他早期对人生理想与抱负的自我选择,但也带来了他后半生失志、消极、淡泊与高傲的悲哀和结束。 抱一先生故居楼下角,乃树兜二房宗族。早时文化为全村最普及之一隅,大中学生脱颖而出,“文明结婚”于村中为首举。抱一家族含“大四桃”、“小四祧”,全族多出名人高士,堪称名族门第。 抱一之曾祖父蒋既山,有子备允、备拙、备聘、备练四人,称“小四桃”。既山兄弟四人,既山居二,称“大四祧”。备聘兄弟亦四人,备聘居三,有长子绍南、次子报敬、三子报和、四子绍周。报敬有二子:天佐(抱一)居大,天兴居次。抱一少时就读于伯父绍南主办家塾和村中明新小学堂。该私塾设于楼下角书房,名“敬文亭”,县纸篓亭之含义。延南安名师,前清进士吴桂生任教,书房至1958年公社化被拆除。 抱一之父祖辈多不凡之流,父报敬为树兜最早出洋之第三人,曾宗祖蒋备球为第二人,四房下廊角蒋既富为第一人。备球、报敬出洋后提携许多族亲出洋,是故楼下早期华侨商店(公司)达二十余家,居全村之首。据庄为偏先生撰写华侨史载述:辛亥革命前夕,蒋姓华侨参加光复会、同盟会、办学,支持革命活动者颇众,其中抱一家族占三分之二。有如备球、绍南、报和、报企、报察、报烟、报丙、开远、以芳、瀛州、瀛初、王振邦(蒋报器之丈夫)等皆佼佼者。孙中山先生去印尼组织革命活动后,绍南等即筹创“泗水明新阅书报社”为蒋氏华侨参加革命活动之秘密机关。上述人士均该社重要社员,且大多数投入革命组织,其中犹有赫赫一时之先辈。 抱一之叔父报和即“明新阅书报社”总理,北京国民议会议员,参与反曹琨贿选活动,名震一时;伯父绍南倡办明新小学堂之一,于紫帽山半山宫主持“耻止窝”作为革命秘密活动场所;堂叔报此(少薇)首创“明新剧社”为闽南最早演文明戏之唯一剧团,第一位著名华侨诗人;堂弟瀛州、瀛初参加厦门炸弹队,光复活动中,与报企、报烟等率民军往安海安民;开远、以芳任泗水同盟会财政;宗伯父报烟于厦门开设客栈为泗水同盟会驻厦秘密机关;宗弟剑一(世雄)第一位在明新小学推行“道尔敦”教学法,书法金石饮誉教育界;堂妹夫王振邦为辛亥时光复厦门、策反乌里山炮台的主要负责人;蒋铁光(昆灿)在乡中创办“农民宣讲团”,组织“八乡民团”,抗击土匪高为国,撼动泉州古城。纵观抱一家族,实为鼎鼎名族门第,与抱一后来所走道路不无影响。 抱一沐受启蒙教育之后,一度出洋学商,返里后娶上圹吴氏躭娟为妻。吴氏无生育,乃自山后陈氏家里买来一孩,方八、九龄,名献琛。吴氏夫人早故,抱一率子往南京就读。未几抱一复与上海大学同学浙江馀姚张劲我女士结婚。因痛其子不用心攻读,且不听教诲,抱一气愤之下遣子回里,自是疏与往来,时献琛已十四、五岁。张氏婚后生一女,取名曙谐,入读南京汇文女子中学,不久张氏亦病故。抱一酷爱其女,惟教督殊严。1949年抱一离大陆之前,寄女于上海,旋结婚成家。 印尼学商不得志,为谋锦绣前程,抱一毅然归国,就读于上海大学。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为该校校长。于先生乃新闻记者出身,办学开明民主。据称上海大学学生有左、右派之分,常于教室里较闹,搬砸课桌椅对打不休。与抱一同窗有张治中、秦望山、梁龙光(披云)、蒋铁光等。原树兜民军团长蒋以起生前介绍云:“抱一于上大与陈伯达同学、同宿舍,两人关系颇好。”秦(望山)、梁(龙光)和抱一交谊亦深。 抱一资质聪颖,于上大深造时,颇受于先生器重。毕业后在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任职员。(该机关与抱一住家仅咫尺之距)于先生任“国民政府监察院”院长后,抱一上书于先生,被委为“监察院总务科长”。日寇侵占南京前,“国府”内迁重庆,抱一仍任总务科长。至抗战胜利后,“国府”重迁南京,抱一擢升“监察院秘书”。(实于右任秘书)。此后长期追随于先生。1948年国民党召开伪“国大”,修伪“宪”,各省纷纷竞选“国大代表”、“立法委员”、“监察委员”。秦望山选为福建“监察委员”,福建“代表”李良荣(“省主席”)、梁龙光(“教育厅长”)、蔡鼎常(“商会会长”)、叶非英(民生农校校长,“安那琪”主义者)、谢真(永春“县长”)等云集南京,晚间常至抱一家作客。时抱一晋为“监察院专员”。抱一为何不谋一名“监委”?论与于先生关系,抱一若想当“监委”,只须于老一提便就。然抱一斯时内心平淡五争,事实上不过是苍老不足,失志有馀。我看抱一无事时,至监院走一趟,归来则睡觉。(抱一住家裴家桥,至山西路监察院走路仅需十多分钟),“国大”后,“国民政府”改为“总统府”,政局日危,民心不振,抱一曾思回闽,任泉州省立晋中校长。是对梁龙光任福建“教育厅长”、海疆大学校长,其隐衷可知。 抱一性格爽朗,疾恶如仇,刚直不阿,治事谨严。据我所悉,抱一查案向持实际公正、扬善抑恶之态度,此与于先生有关。(“美髯公”平日衣冠朴素,作风可佩。出门常穿布履,一辆普通里轿车)我为抱一抄写过几次调查材料,敬其务实正派,不会陷入。 抱一对官场弊政,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对国民党当权内部“老爷”、“党棍”、“市侩”、“帮系”之流尤其疾首,此和于先生无异。抱一云:于先生谈弊政,暴吏、党祸时最为发指,对“C、C系”,“复兴社”、“军统”等更加仇视。可见抱一和于先生在许多地方颇有共识共感之特点。抱一长期在监院当幕僚,凡事通情达理,他心目中唯于右任是尊是从。平时曾自言自语道:“往后于先生进棺材,我也随他进棺材”。其“士大夫气”之“忠贞”气节,不见而喻。其次为监察院前秘书长王陆一先生,亦抱一崇敬之上司之一。在重庆时期,抱一知交之一为庄明理先生,1958年间,庄先生来闽视察侨务,曾亲访抱一故乡并参观侨校。 抱一对其堂弟铁光在乡里拉植势力,为非分事,至为气愤,不与往来。对其子献琛(后参匪)所作所为,败毁名声,更为裂目相视,断绝往来。1949年抱一还乡,唯访问明新母校和蒋报捷、蒋道肩二人。献琛求见被拒,铁光亦然。抱一长期幕僚生涯,有所爱亦有所僧,其生命终结时,尚默默无闻。 关心桑梓,扶危济困,爱惜才华,奖掖上进为抱一先生之美德。三十年代间,抱一应乡里蒋报捷之请,二次回闽解决树兜与山尾,树兜与山后二起因山界和公墓纠纷上诉案件,并莅明新学校演讲。1944年我住重庆仁济医院疗病,抱一知悉即往医院探望,且答应我“若转学法学院,将资我学费。”1947年又向于右任院长荐我至监察院审计部工作。(抱一告我:“他原意欲我留院工作,于先生以我尚为年轻,应至审计部去,较有前途。日后可下地方任主管”)1959年抱一由印尼汇交蒋报捷壹千元给明新学校购买教具,树兜人于今未忘。 抱一攻书求精,学问广博,对后辈要求犹高。曾以薪金资堂妹蒋淑瑾修毕武汉大学外文系四年学程。淑瑾原任南京澳国公使馆翻译员,回闽后任泉五中、晋一中外语教员,教学成绩卓著,被选为省劳模、省政协委员。 抗战前,抱一于南京建有小楼房一幢,日寇侵南京时,被炸成废圩。抗战后,秦望山先生资其重建平屋四间,屋内家俱简陋。同住者有抱一父女、淑瑾等。淑瑾婚后迁出,我与抱一同住同膳一年八个月。其时我在审计部(人事室)任佐理员,年青无知,对抱一官场人物来往,所见虽多,过问甚少。惟觉抱一鬓发灰灰,面上纷呈皱纹,背脊略曲,语言缓慢,无论亲或非亲,来自何方,皆爽朗热情,心地磊落,应接如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我尊抱一如亲兄,抱一待我胜亲弟,于官场或私下,皆“兄弟”称呼。茶余饭后,我们之间,尝无所不谈。我觉抱一老来性愈刚愎,喜怒突然。曾劝其弟三次结婚之事,抱一总是摇首答道:苏州有一“小脚”女诗人,(实际“小脚”已解脱)似有意思,然我不想。抱一此时对人生竟是如斯索然无味。 抱一步入仕途,论与于先生关系,很可青云直上,惟其为“官”数十春秋,旦暮随于先生形影不离,却始终甘居寂寞,于无声处。回家时,輙以吟诗为乐。(他家中除古诗词外,其他藏书不多)抱一参加南京一民间“诗社”,社员皆对古诗词颇具素养之名流。我能记忆者有审计部人事室主任余祖明、科员梁女士等二、三人。该社每月诗会一次,各交近作最少一首,即席吟诵。抱一诗兴来时,常在客厅来回踱步,长歌当哭,以诗情代心情,以吟声代心声。除赋诗外,时或为南京小报《新民晚报》写稿,曾有几篇是为《于右任诗词》作评价和注译,颇有独到见解。是故抱一其人虽严竣寡言,其心却明澈如境。(南京《新民晚报》与上海《大公报》《文汇报》均读者欢迎之民主报纸。 抱一在南京时为于先生整理《于右任诗词注释》上下集(线装本),曾赠我二集。我返闽后散失无存。于右任先生为我亲笔(抱一在旁观看,谓我“福气”)书写中堂一幅,含勉我上进,亦失存为憾。 1948年淮海战争结束,解放大军逼临长江,南京伪“总统府”机关、“五院”各部陆续南迁,部分“官员”、高级“市民”惶惶然撤离京城。抱一将房屋委我代管后,率女儿回闽,且在厦门“福建省建设公司”为望山襄理公司帐务。旋其堂妹淑瑾接踵而至。是年腊月,我接“母病危速归”函,则向部长请假一个月,归来见母无恙,而又不忍离母。抱一问我“考虑去台否?”我答“不”。于是电省教厅,梁厅长委我在厦门国立侨师任校长室秘书。1949年夏,形势发展猛速,福建风云日骤,解放军即将入闽。抱一、望山、王云(福建“省主席”刘建绪之顾问)等云集厦门,李良荣任厦门“警备司令”,秦先生子女二人在厦大就读皆参加中共地下党组织,我们曾有接触。此时此刻,其情其景,抱一与望山等一派人物当是心里有数,令人深思。 黎明前夕,厦门狂涛冲毁不少人思路和念头,尽管抱一、望山等贸然离去大陆,前往香港,而望山、梦飞等人不久后又断然回归大陆,任省、市政协委员,为祖国社会主义事业作贡献。唯独抱一先生孤雁南飞北波罗洲至印尼东爪哇。抱一初抵泗水时,先后住堂侄蒋冠群、蒋介瑕先生处历二、三年,然后重营商务,经济逐有好景。抱一抵印尼后,收留谊女陈菊环服侍其起居饮食。菊环婚后育一男,抱一宠若亲孙。据冠群先生称:抱一南渡后,常“卷袖勤练书法”,或作诗词。抱一在国内孙儿慕耕先生亦称:新加坡周颖南先生曾准备“将抱一诗词寄港付梓”。可料抱一暮年在印尼勤攻诗词书法,造诣必深。抱一先生著作,周颖南先生曾在新加坡出版两册:《紫老山人草书诗稿》、《紫山老人八十自寿》。 抱一先生瞑目后,安葬于东爪哇南海漳。参加执绋者有谊女菊环,蒋氏宗亲及生前友好柴建仕先生等。抱一墓地宽广美观,墓碑勒“处士蒋抱一墓”临终遗款港元二千,遗照一张由菊环女士委周颖南先生寄交国内慕耕先生。 附抱一先生《八十自寿诗》(十首) 铁骨尘寰八十年, 山川不老任流连。 无他术耳心常乐, 有菜根堪养浩然。 凌霄竹势高而劲, 紫帽山松翠又新。 最是相亲一方砚, 小窗前好写吾真。 咏诗作字好修身, 信正声能泣鬼神。 人得中和知物育, 山花水草亦时新。 圣人不降魅灵横, 尘海风波苦未平。 我自胸中有泾渭, 一清一浊本分明。 生应互爱本於情, 水向低流理自明。 多少心田犹未辟, 荷锄呼女趁朝耕。 多情莫作儿孙计, 人到无求日日春。 玉叠为楼金作屋, 世间何处不飞尘。 堆金积玉亦徒然, 问几人能活百年。 有酒一壶诗一卷, 不妨高枕白云边。 探月窥星上下频, 万方争看太空人。 而今真要从头起, 世事方随日月新。 未敢随流知性拙, 只馀白发觉殊荣。 兴来且杖深山去, 静对云飞鸟弄声。 清风明月属何人, 霜菊寒梅见性真。 笑向街头来去客。 可知天道在新陈。 本篇《传略》承蒙泉州市鲤城区文史资料作工委员会,傅金星先生关心支持和抱一先生国内外亲属蒋冠群、周颖南、蒋润苍、蒋鹤群、蒋慕耕、黄奕川、蒋淑瑾先生等知情者提供情况资料,并参考泉州侨史载述,时间短促,难免疏忽不妥之处,请有关方面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