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石狮市副市长周真平的眼里，厦门大学的天空有七种颜色。 厦门大学是周真平的母校。从1980年至1993年整整13年时间，周真平从本科生到硕士生到博士生，她的整个青春岁月都是在厦门大学美丽的校园中渡过的。 当周真平与我同坐在厦门大学那片金色的沙滩上，面对着蔚蓝色的大海，我们海阔天空地闲聊时，她告诉我：1980年秋，她以15岁的年纪考入厦门大学财金系财政金融专业，“怀揣着一颗童心走进这个小天地，开始学会严肃地思考，开始懂得世界的复杂和人生的严峻，懂得一个人活着究竟为什么”。她告诉我“厦门大学的天空有七种颜色”，“太阳也会动”…… 透过周真平那张年轻聪慧的笑脸，我似乎真的看到了“会动的太阳”和“七彩的天空”。 我对这位石狮的女副市长拥有了一次绚丽灿烂的想象。 那是关于“七彩的天空”的想象。 周真平博士 二 同样的一个天空，在不同的人眼中，色彩就不尽相同。 周真平生逢其时。当她15岁的年纪正赶上“文化大革命”结束，全国高校招生也才逐步走上有序和正规。以周真平的年纪不可能遭遇文革中我们这一代“老三届”学生所遭遇过的悲壮和悲惨。在她的如花的季节，命运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七彩的天空”。 她还记得1980年秋天的那个清晨，当她走下憋闷的火车，站在滨海城市厦门的土地上，她深深呼吸进的是大海那清新的空气，呈现在她眼前的世界与家乡宁德迥然不同——福建省宁德县城那令人窒息的灰色的屋顶与厦门市区绿树浓荫掩映下的红墙绿瓦形成鲜明对比。 9月的厦门大学，盛开着9月的凤凰木。凤凰木绿色的树身上盛开着火红的花，像一个红色的小女孩撑开着一把巨大的绿色的伞。 展现在周真平眼前的是一个五彩缤纷的全新的世界。 对周真平来说，这里是一切的开端。四年大学结束时，她从这里找到了一些答案，也从这里带走了许多的问题。她度过春夏秋冬十六季，往事至今犹可回忆：校园中的一切都难于忘怀——珍珠岛上，流连忘返；五老峰顶，极目远望；篝火旁，载歌载舞；月光下，浅斟小唱；病榻前，声声慰藉；急难中，解囊相助；栉风沐雨，劳动练武；波峰浪谷，嬉水逐流；球场靶场，龙腾虎跃；芙蓉园里，挥锄栽树；细沙铺金的海滩上漫步倾谈；飒飒低吟的棕榈树下开怀欢笑；伴着南普陀的钟声天真地遐想，凭着教室楼的栏杆冷静地思索……为探究人生的真谛，为解答时代的试卷，他们曾是那么执著，那么专一。在老师的引导下，他们泛舟学海，孜孜不倦地探索在广袤深奥的经济学领域——从财政的产生到银行的发展，从凯恩斯的“国家干预说”到弗尔德曼的“货币数量说”，从马克思的《资本论》到陈云的经济思想……慢慢地，他们的知识丰富起来了，也开始懂得了用自己的头脑思辨这复杂的世界。中国的80年代是拨乱反正不平凡的年代。不平凡的年代煅造了他们这不平凡的一代人。他们不是时代的骄子，也不是命运的宠儿。他深深地懂得，在他们的脚下，还有一条长长的路要去走…… 三 1993年9月，对于厦门大学在职博士生周真平来说，更是一个不寻常的年月。在她的眼里，厦门大学的天空依然色彩纷呈；在她的脚下，除了一条笔直的坦途——经济学女博士、女学者之路外，似乎还多了另一条为“官”之路——竞选石狮市女副市长。 消息是从《福建日报》上来的： 《关于推荐选拔石狮市一名女副市长的公告》 为进一步推进干部人事制度改革，深化我市综合改革试验，经中共泉州市委批准，决定按照“公开、平等、竞争、择优”的原则，公开招聘一名女副市长。 一、报名条件 1-福建省范围内的各级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在职干部，具有基层工作经历，担任副科级职务(含相当职级)2年以上或正科级(含相当职级)以上干部或具有中级以上职称的干部。 2-坚决贯彻执行党的基本路线，改革开放意识和事业心责任感强，有开拓进取精神，清正廉洁，工作实绩显著。 3-女性，具有中专(高中)以上学历，非中共党员。 4-年龄在35周岁以下，身体健康。 二、选拔程序 1-公开报名 既鼓励个人踊跃报名、群众推荐，也欢迎各级党组织、各民主党派、人民团体积极推荐。 报名时间：1993年10月1日至10月10日。报名地点：中共石狮市委组织部(电话：474711)。 报名时，须提交：(1)县级以上组织人事部门同意应招的介绍信及出具的报名者基本情况(姓名、性别、学历、籍贯、工作单位、职务职称、入伍时间、政治面貌、主要工作简历及主要家庭成员)。(2)报名者的身份证和学历。(3)报名者实行计划生育情况的证明。 2-资格审查。 3-组织考核。 4-民主评议。 5-择优录用。 三、有关待遇 经选拔任职后，即享受副处级领导干部的政治、生活待遇，5年任期后自行终止。经实践证明能胜任工作的，可连选连任。不能胜任本职工作的，按干部能上能下的原则，安排其他工作，享受相应的政治、生活待遇。 中共石狮市委 1993年9月20日 来自石狮的这则消息深深地吸引了周真平。在此之前，她曾三次去过石狮。在她的眼中，1988年建市的石狮市——中华人民共和国最小的这个省辖县级市尽管年轻，但却“像一颗生命力极强的种子”。石狮人曾经受过严峻的考验，也敢于与“天公试比高”。当她行走在石狮繁华活跃的街道上，浏览着琳琅满目的各式服装，也曾禁不住惊叹：好一个民办特区！但真正令她神往的不是石狮的小商品，而是石狮作为福建省综合改革试验区，在改革开放政策范围内的“实验”和“尝试”。 命运之神此时也在诱惑着这位心比天高的博士生。 周真平决心赴石狮参加竞选。 她去学校人事部门开介绍信。人事处长担忧地说：“到了石狮那地方可别变坏了。变坏了人家会说厦大……” 拿到介绍信，她又电话告诉父母。父亲问：“去石狮干嘛呢？” 她回说：“去石狮搞资产评估”。 周真平到石狮市委组织部报了名，经资格审查领导小组审核，被确定为石狮市女副市长候选人预备人选后，又去参观、考察了石狮的乡镇和企业。 周真平的此次石狮之行，的确有些像一次“资产评估”。她评估了石狮，石狮也评估了她。 四 1993年11月23日，在石狮市委多功能厅，女副市长竞选大会上，周真平沉着地走上了演讲、答辩、公平竞争的擂台。 各位领导、来宾：你们好！ 我叫周真平，厦门大学财政金融系讲师，经济学博士生，今天满载厦大知识分子的期待参加石狮市女副市长公开竞选。石狮人以开明的态度不拘一格降人才，为妇女参政，为普通知识分子尽其拳拳报国之心提供良机，石狮再次向人们展示了它海一样博大的胸怀。我钦佩“爱拼才会赢”的石狮精神，我惊叹石狮市政府建市五年来创造的石狮进度，我更着迷于石狮的宏伟蓝图。我需要石狮这个实践大舞台，石狮也需要有丰富知识和有执著强烈事业心的干部。如果石狮选择了我，我将把自己十几年所学的知识用于实践，回报于人民，在这改革开放最有成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最红火的地方与石狮人民同舟共济，创造美好生活。 回顾过去，从1978－1988年，石狮人敢闯敢拼，从“地摊经济”到仿制洋货，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从1988－1993年，建市5年，经济建设从打基础到大发展，城市规模初具，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框架初步形成，未来的石狮是通过“侨台优势、贸工结合、轻型为主、外引内联、城乡一体、民办特区”的战略，实现“十年翻三番，九五奔小康，再拼二十年，建成小香港”的目标。 石狮的伟大在于它完成了从无序的自由到有序的市场的转变，正从传统文明向现代文明迈进。 在成功的领奖台上，石狮的政府、企业家和市民同时想到的是自己的不足。有识之士告诉我，石狮市民的传统农民意识是石狮迈向现代文明的致命点——历史原因造成的宗族矛盾，帮派关系，农民意识中的只顾眼前利益、局部利益，挥霍浪费、封建迷信，法制观念淡薄等等。政府呼吁：科技、教育、人才，已严重滞后于经济的发展，成为石狮未来十年、二十年经济社会发展的主要制约因素；企业家感叹：参与国际国内激烈的市场竞争苦于所学知识不够，不然我会赚更多的钱。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外商投资和市场竞争已不是石狮人的专利，大部分沿海开放地区甚至某些内地已呈“特区化趋势”，为加强在国际国内市场的竞争能力，从90年代开始，石狮企业走向集团化道路，从小商品生产企业向现代化大企业迈进；许多企业开始向境内投资，参入跨国公司，进入国际大循环；许多企业注意产品的科技含量、产品质量，搞新产品开发，创国际名牌。石狮人已经意识到知识与人才前所未有的缺乏。万丈高楼从地起，盖多高的楼，取决于打了多宽和多深的地基。地基基础有能源，基础产业，交通、水电、通讯等硬件，也有现代精神文明，即政府工作人员素质、企业家素质、劳动者素质和市民素质，后者甚至更重要。当科技、教育、人才、人的素质已成为经济发展，现代化城市建设的制约因素时，我们应大胆地说一句科教是经济建设工作的组成部分，它也是当前工作的中心。 我认为，现在石狮各方面经济实力正旺，方方面面又都意识到知识与人才的重要，若抓住契机，大量增加科教资金投入，石狮将再度超前领先。 首先，立即筹设数额较大的石狮市科学教育人才发展基金，筹资方式可用财政拨款、企业集资、发行债券，以及发动企业家、华侨和个人捐资，用它作为石狮市在三、五年内从根本上改变科学、教育、人才严重滞后于经济发展状况的财力保证。 其次，扩大人才引进的规模与网络，组织力量在每年大中专院校毕业生分配中吸收人才，向高校委托培养人才；在全国宣传石狮的魅力，用经济富裕，生活环境优美，人才能在石狮充分实现自己的价值来吸引更多更高层的人才，并留住他们。这一点可以向深圳学习。注意引进高级人才。石狮是全国服装中心，可以考虑高薪聘请国内国际知名的时装设计师；另外，可请著名的专家、学者、教授做市政府、科技机构和大集团企业的顾问；同时，石狮还亟需引进高级行政、经济管理人才、金融专家、期货专家、科技产业专家、经济专家，特别是现代企业家。 第三，办一所石狮市现代化企业家大学，对象是大企业家、政府官员，可利用业余(晚上、周日)，短期培训，内容：现代市场经济基本知识，国际法、国内法规、世界经济及贸易知识，国际惯例，关税及贸易总协定等。可办成沙龙式的，请名牌大学的专家、学者做顾问，既不占用过多时间，又能学到知识，还是信息交流的中心，一定受欢迎，我想以石狮企业家现有的经营才能加上现代经济知识，一定会出国际水平的大企业家。 第四，石狮现已有中华职业中专、鹏山师范正建，可以考虑建一所类似鹭江大学的石狮职业大学，生源以石狮、闽南为主，分配取向石狮市，专业设置可按石狮现有的产业：服装、食品加工、机器机械、五金电子，外加文秘、电脑、企业管理和财会等。 第五，注重成人教育与职业教育，政府、企业都可以用各种方式鼓励在职人员参加自学考试、函授等，提高石狮的人才学历水平，同时注意培养自己的会计师、审计师、律师。 第六，引进人才是短期应急的，考虑石狮的未来发展，基础教育是关键，实现九年制义务教育，初级中等义务教育的同时，积极支持倡导办私立中小学。 第七，市民素质低，城市文明难建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十几万的外来打工人员多来自内地农村，文盲、半文盲居多，他们既降低了石狮市民整体素质水平，也是社会治安混乱的根源之一，应加强进行岗前教育和岗位培训，尽量做到源泉控制。 第八，改变市民农民意识，建设现代都市文明的途径是：“树一个目标，持三条原则，建五大系统”。 如果有幸当选为石狮市女副市长，我将做好本职工作，当好市长助手；工作中注意发挥石狮妇女“半边天”的作用，建功立业，打破传统观念；注意妇女社会地位的提高与合法权益保障；密切党群关系，与民主党派关系，当好桥梁；政治上求上进，虚心求实，严格要求自己。 五 1993年12月5日，《人民日报》刊载了新华社记者撰写的文章《公开、公平、公正、择优——石狮市公开选拔女副市长侧记》： 今年11月30日早上9时，福建省石狮市人大常委会正式通过一项提议，任命厦门大学28岁的女博士生周真平为这个市的副市长。至此，长达半年之久的石狮市党外女副市长公开选拔终于圆满地画上了句号。 今年4月，石狮市决定增设一名党外年轻女副市长，并公开向社会招贤。这条颇为特别的广告很快就出现在福建多家新闻媒体上。 作为福建省综合改革试验区的石狮市，在干部和人事制度改革方面曾有过多次探索。这一次公开选拔女副市长，比前番政府班子公开竞选更进一步，完完全全脱离了“组织推荐”这一传统惯例，在人选问题上做到真正面向社会，凡符合条件者均可报名参加。 正式报名参加女副市长竞选的有59名女性。她们中有高等院校讲师，有党政事业单位的科、处级干部，有企业的厂长、经理，85%以上受过高等教育。还有不少省外或党内的女性打来电话，要求对原定条件给予通融。为了慎重起见，真正做到“公开、公平、公正、择优”，泉州市委组织部和石狮市委组织部联合成立了8个考核小组，行程万里，对报名者进行了资格审查，最后确定21名完全符合报名条件，并把她们请到石狮考察，让她们熟悉石狮市基本情况，搜集公开答辩的相应材料。 11月21日，竞选活动开始报到，有6名参选者因种种原因自动退出。第一位报到的是厦门大学财金系在职博士研究生周真平。 按照议程，每个参选人都必须先进行20分钟的演讲和15分钟的答辩，其后由参加民主评议大会的代表们根据表现分别给予“好、中、差”的评价。然后再进行无记名投票，推荐出3名表现最佳的人选，进入第二轮竞争。最后仍以无记名投票方式选出一名女副市长候选人，提交市人大常委会确认。参加民主评议大会的165名代表，除泉州市和石狮市有关领导外，全部来自基层和社会各界，代表着各方的利益标准，是经过多次推敲、认真协商才定下来的。 从22日至24日，15名参选者依抽签顺序轮流登台，就如何搞好石狮市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发表各自的见解。她们每陈述完观点，立即就有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来。面对一连串的问号，竞选者们表现各不相同，既有从容不迫，对答如流的，也有手足无措，艰难应对的。表现最突出的是女博士生周真平。在两轮的答辩中，她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专业理论优势，对代表们最迫切关注的石狮经济形势作了深入浅出的分析并为今后发展设计出一幅幅蓝图，很快就征服了大多数到会代表的心。 竞选的结果是令人满意的。通过公开竞争，石狮人选到了最优秀的人才。14名落选者异口同声地表示：“这才是一次真正的实力较量，选出的是真正的佼佼者，我们心服口服。” 据悉，泉州市有关部门目前正组织力量，认真总结石狮公开选拔女副市长的成功经验，准备在更大范围内加以推广。 据说，与此同时中国有近百家报刊分别报道了与此有关的消息—— 《福建日报》：《关于石狮市推荐选拔女副市长的新闻报道》； 《福建通讯》：《竞选出来的“官”——石狮推荐选拔女副市长候选人台前幕后》； 《支部生活》：《不拘一格降人才——石狮市公开选拔女副市长侧记》； 《半月谈》：《竞争，为青年打开理想的大门》； 《生活·创造》：《石狮市女副市长竞选记》； 《新闻特刊》：《社会主义政治的有益尝试——福建省石狮市女副市长诞生记》； 《新华每日电讯》：《公开平等竞争择优——石狮市公开选拔女副市长侧记》； 《福建侨报》：《石狮市竞选女副市长》； 《中国妇女报》：《博士生周真平帅袍加身》； 《南方周末》、《澳门日报》：《关于石狮市推荐选拔女副市长的新闻报道》； 《报刊文摘》、《青年知识报》：《关于石狮市推荐选拔女副市长的新闻报道》； 《中国日报》：《CHINA’S YOUNGEST VICE－MAYOR》； 《人民政协报》：《“民办特区”石狮市竞选女副市长候选人》； 《闽东日报》：《闽东女儿周真平当选石狮副市长》； 《经济日报》：《周真平闯石狮》； 《福建日报》：《女副市长的幕后故事》。 …… 六 《半月谈》1994年第2期在封面人物介绍中说： 不足29岁的女博士生周真平，在参加公开竞争中一举夺魁，成为福建省石狮市副市长。 本来，在厦门大学财政金融系教书，干得挺不错。去年3月又考上了厦大经济学博士。然而，石狮市一纸招聘女副市长的公告，还是搅得她跃跃欲试。 “是想从政吗？”面对人们的疑问，周真平只是摇头。 在大学读了4年财政金融，2年研究生。一毕业，便留在母校教书。21岁开始走上讲台。连续两次获优秀教学成果奖。研究也未中断，论文一篇又一篇：《机制转换中的税收对策》、《税收负担率和税收负担结构的国际比较》……应该说，当老师、做学问，年轻的周真平都已经走上了一条通往成功的坦途。 可她心中却不时涌起阵阵忧思：“教科书上的理论，大都是按照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思路编写的。书上的理论和国家整个改革实际越来越远。这样教下去，理论越来越苍白。会误人子弟的！” 尽管在教学中她努力地把学生的目光引向变革中的现实，但她自己也是从学校到学校，很少实践体验。 改革开放15年来，福建省的石狮以其异常活跃的经济发展，引起国内外人士的关注。人们常说：“石狮是个谜”。 于是，当石狮市宣布招聘副市长，而且不靠组织部门推荐，没有内定名单，完全公平竞争，周真平动心了。她希望在石狮这片市场经济发育较早的土地上，投身实践，走出理论的苍白，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财经理论有所作为。 面对15名学历、资历都不比自己弱的竞选对手，社会阅历相对单纯的周真平，似乎并不怯场。 在一轮一轮的答辩中，周真平充分发挥自己的专业理论优势，对代表们最迫切的石狮经济形势，作了深入浅出的分析，并为石狮今后的发展设计了一幅幅蓝图。 她以自己的学识，答辩会上的冷静而又不乏机智巧妙的表现，征服了评委，答辩后，评委们给她投了全票。 她也征服了精明的石狮人。在对进入前3名的竞选者投票时，来自党政5套班子(仅占14票)，各类型企业，各镇、街道，各局办和农民的141个代表，在周真平的名字下，投下了128票赞成票。 事后，周真平激动地说：我很兴奋，这128票，寄托了石狮人对我的信任。如果我不能在副市长的位置上为石狮人民、为石狮的经济发展做点实事，我将无颜面对他们。 她还说：我原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增加对实践的认识，充实自己，以便在学问和研究上干得更好。可如果今后石狮的发展需要我坐在政府官员的位置上，也许我只能放弃个人的追求了。 1993年11月30日，石狮市人大常委正式通过了提议：任命周真平为石狮市副市长。 周真平办公室的电话，常是空响铃声无人接。一个多月来，她抓紧一切时间，深入到企业、乡镇开座谈会，了解、熟悉情况，与私营企业主们聊国家税制改革。石狮市一半的乡镇，已留下了年轻的非中共党员副市长周真平的足迹。她继续攻读着博士学位，并且实践着，将自己的追求，融进石狮人民的希望、企盼之中。 七 我与周真平相识是在她出任石狮副市长一年以后。 记得第一次相见是在1994年10月的一天。那一天是石狮市委书记、市长何锦龙在振狮大酒店龙凤厅举行招待会。我和周真平毗邻而坐，但双方都不认识。 宴席过半，从人们的谈话中，我才知道周真平刚去北京参加第四次世界妇女代表大会归来，才明白周真平的丰采照人是因为在女性的年轻美丽中还带有些许豪气。 再次见到周真平是1995年秋风送爽的时节，在我的家乡四川。她那时正同石狮市委副书记黄源水率石狮代表团赴成都举办’95石狮名优产品展销会。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1996年5月我去菲律宾之前曾在石狮住过一段时间，与周真平有过较频繁的接触。我听她说得最多的是关于石狮的水的问题。她的忧心忡忡和强烈责任感引起我对她的关注和好感。我深感她对石狮的赤诚和热爱。她告诉我，尽管厦大的天空有七种颜色，但在七彩的天空下，她本人却像是温室的花朵。她苦于自己所学的理论苍白乏力，因而选择了石狮这片郁郁葱葱的大森林。她感谢石狮人民选择了她。她出任副市长以后的一个心愿就是以干实事来报答石狮人民的厚爱。 在回答中央电视台《东方之子》栏目记者采访时，周真平说：“石狮人其实不需要一个官，他们不是单纯地把我当成一个副市长来选的，而是当作一个人才来引进。虽然我也有一种从政的潜意识。但我更喜欢做一个有实践经验的经济学家。事实上，石狮是很锻炼人的地方，我的经济学感觉在这里不断被刷新。从政和经济实践其实也不矛盾。我现在分管的就是财政、金融、税收、审计、体改等等，这些都是我的专业。从政一段时间以后，我肯定会觉得不满足。但如果说我的工作干得不好，被退回来，我会觉得这是一种失败。以我的性格我不会做这种选择。许多人把当官当成一种职业，但我觉得我是把当官当成一种职务，官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一种职务。因为我有自己的事业。我现在石狮实践，积累一些经验，到一定的时候，我肯定会有另一个强烈的要求，即给我时间，让我好好地写一些书”。 周真平所要写的书肯定不会是文学书籍。作为一个有实践经验的经济学家，她应该有她自己的著作。她的著作应该区别于那些纯理论的经济学家。正如她所说：“我现在可以用我的知识，回答一些企业家提出的问题，还经常被邀请到部队、机关、学校上一些课。在上课时，我就在进行着副市长职务和经济学研究者的结合，因为既给他们讲市场经济的道理，又在给他们分析石狮市的情况，给他们传达我们政府的决策，这是一种非常好的结合。在处理一些事情上，尽量凭自己的能力把事情办理好。比如说前阶段在策划改造一家自来水公司，是福建省第一家准备搞股份制上市的自来水公司，改革的阻力很大，论证会上，我用所学知识分析其可行性，终于取得成功。” 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周真平的力量最初来自于她所拥有的理论知识。经过在石狮出任副市长的几年工作实践，她现在真的变得强大起来。她说“现在在石狮干一件事算一件事被认可一件事，而且要以最聪明的方法去做而不是最傻的方法去做”。 出任石狮副市长三年时间，周真平为石狮竭尽了自己的所能。她回忆说： “在石狮工作三年多，我分管过财政、税收、金融、体改、计划、企业、工交、财贸、民政、劳动、房改及重点工程项目资金筹措。石狮是市场经济先行一步的改革试点城市，许多发展中遇到的难题只有靠改革的办法才能解决。1994年房改时我提出了清房、房改、建房、分房、管房五房合一的新思路，石狮的房改工作一直走在全省前列。清房工作也得到了中纪委主要领导的肯定。为推动石狮新一轮经济发展中企业产品产业结构的调整与优化，我牵头研究制定了扶持市级40家重点企业的办法和鼓励石狮民营经济发展的金融、税收管理办法；石狮是率先实现农村城市化、城乡一体化的经济发达地区，建立与其经济形态相适应的金融体系任务十分紧迫。1996年我抓住全国农村金融体制改革的大好时机，向上级政府和人民银行提出了石狮农村金融体制改革的可行性报告，经过艰苦的努力终于争取到福建省惟一的建立农村合作银行的试点权。最艰难的工作是在1995年，有二项工作耗费了我大量时间和精力。一是为石狮‘天字第一号’工程即石狮20万吨自来水厂筹集资金。1995年是国家实施宏观调控政策最紧的一年，超过1000万元的贷款都要经过国家计委的审批，一个县级市的副市长要跑国家部委机关，其工作难度是很大的，也许是被我锲而不舍的精神所感动吧，1-2亿元贷款资金一年内如期到位，保证了水厂工程建设的顺利进行。二是组织制定石狮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九五”规划和2010年远景目标规划。“九五”规划纲要是石狮人民第二次创业的纲领性文件，是石狮迈向新世纪的宏伟蓝图。作为主要的组织者和执笔者我自然要全身心地投入。工作量很大，规划按社会各界的意见前后修改了五稿。记得工作最紧张的时候，我的祖母在老家病故。她老人家病危时几次电报催我回去，说想见最后一面，但规划的时间太紧了，最后还是没回老家。为了工作，我想祖母她会理解。还有些工作较有创新，如外来流动人口管理办法、退伍兵安置办法、非国有企业制度创新、基础设施投资体制改革、劳动法实施补充规定、菜篮子工程投资主体、多元化股份化等，社会反应不错。” 曾经有一段时间，周真平也很苦恼。她说自己陷入了“全面的孤独”：一是没有组织的孤独，她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我的理想，这是个十分迫切的愿望”；二是学术上的孤独，自己的学友现在都在科研所，围绕着导师，用手在摸着国家经济的脉搏，做着前沿理论的研究。与他们相比自己在落后——不知别人在做什么，没有最新的资料，接触不到最新学术成果，能拿到的只是报纸；三是家庭、亲情的孤独。 她知道自己在任职的五年中必须克服这三种孤独。 “真正的苦是有苦说不出的苦”，她说。“没有一个适应过程，不知道什么地方阳光灿烂，什么地方险象丛生，而是一下子就被放到聚光灯下，幕拉开了……。来石狮我是从自己最薄弱的环节开始的。在学校上讲台我可以不用讲稿。但在石狮一切都是从头开始。一年365天，每天24个小时我几乎都在想自己的工作。1994年是我上任的第一年，也是最艰难的一年。一开始就说是来学习的，说理论是苍白的，实践才是有生气的。我从小到大在集体里都是最小的，但是石狮人民不管你的过去。你既然是副市长，你就必须做好副市长的工作。” 关于妇女参政议政，周真平认为，妇女参政议政最大的一个障碍便是妇女本身首先就没有这种意识，几千年的传统观念束缚了中国社会的男人和女人。新中国以来，我们国家注重妇女问题，着力创造女性参政议政的环境和氛围。妇女在社会生活中的地位一步步得到提高。但妇女从政，不论在世界上，还是在我们国家，都还是一个比较艰难的话题。所以，作为妇女参政议政的最初实践者，会很苦很累，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智慧、精力和辛苦。 在这方面，周真平体会尤深。她知道自己成长在一个好时代，遇到了别人没有的机会，而且幸运地抓住了它。所以，她珍惜这一切。她必须倾注自己所有，在妇女参政议政这条路上，走得稳健一些，扎实一些。她心里明白，她身后是一个群体，她不能失败。 周真平说：“1993年11月石狮女副市长竞选成功并不单纯是我个人的成功，它意味着社会对知识价值、女性地位的认可。它说明：竞争可为青年人打开走向成功的理想大门。它证实：开放改革之后，民众对政治的自主、民主意识。从政的机遇十分可贵，从政的时间却是短暂的。人生苦短。在现行的行政管理体制下要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处理日常事务与人际关系，要自己为自己在理论付诸实践、知识奉献社会创造条件。我现有的是一副沉重的翅膀和疲惫的身心。” 我问周真平，今后她个人的奋斗目标是什么？ 她说：“成为一个实践型经济学家，现代行政管理者。” 八 1997年5月6日，我在泉州宾馆8号楼周真平下榻的地方正式采访了她。 此时的周真平已经不再是石狮女副市长，而是历史文化名城泉州市的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主任。她是1997年3月离开石狮赴任的。 今非昔比，周真平已经从“周副”升任“周正”。她似乎变得更年轻而有朝气，房间里堆满了鲜花。我问她可是仰慕者所奉献的玫瑰花篮？她笑而不答。 在周真平所填写的一份个人简历上，记载着她的几个重要事件：“一、1984年3月考取厦门大学财政金融硕士研究生，成为本学科最年轻的硕士；二、1993年6月，考取厦门大学经济学博士(财政学方向)；三、1993年11月24日，公开竞选石狮市副市长成功，以92%的绝对票数当选；四、1994年10月1日，作为建国45周年献礼，《东方时空》设‘共和国之子’专栏(全国15人)，被选为‘东方之子’”。 我问周真平，“东方之子”为她带来了什么？ 周真平说，“东方之子”为她树立了目标，规范了她的人生。许多人对她说，从她的经历看到了中国改革政策的希望。甚至有人对她说，“死你也要站着死了”。 此话言重了。 周真平是幸运的，她身处当今改革开放的大好环境，她的头顶上虽曾有厦门大学的七彩的天空，现在却是更加斑斓的广袤天宇。 但愿天高任鸟飞。 但愿中国的青年人都能像周真平那样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