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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鼓世家

发布日期:[2016-08-15] 阅读人:1637  字号:      
一 南鼓,又叫堂鼓,也就是木偶戏、梨园戏独特的以脚压鼓面的“压脚鼓”。 1995年春节,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泉州市政府联合举办的“’95迎新春联欢会”上,在那悬挂彩灯的舞台上,一位神情肃穆的老人端坐台中央,在乐队的伴奏下,娴熟自如地表演了南鼓独奏《春风暖侨乡》。 随着老人左脚脚跟在堂鼓鼓面上的移动腾挪,老人手中的鼓槌敲击出一阵阵奇妙而变化多端的声音,时而如呢喃燕语,款款轻波;时而如惊涛拍岸,响遏行云。在箫笛、唢呐、琵琶、钲锣等乐器的和谐伴奏中,咚咚的鼓声迸发出浓烈的时代精神与乡土气息,生动地表现了侨乡人民迎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开拓创业的豪迈心声。当鼓音戛然而止,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位击鼓老人就是石狮市戏剧曲艺协会副会长、石狮南鼓世家的传人何木水先生。上演奏南鼓,吹唢呐(唛仔)的老艺师凸司问这槌法是否师承何家?当场便认定何清煜是何家三槌的传人。凸司说“当年跟木水合奏过笼吹,真是一位好鼓手”,还说当他吹奏忘了下一段旋律时,听何木水槌法,就能想起下一段的旋律。 何木水和他的儿子们 三 闽南侨乡是艺术之乡。 闽南鼓类繁多,有大型的堂鼓,也有微型摇鼓,有盆鼓、扁鼓、腰鼓,有单手执柄的法事鼓,有双手执柄的旋鼓,有板鼓、渔鼓、钱鼓…… 在泉州孔庙,礼乐器中还有贲鼓、悬鼓、楹鼓、足鼓、鞉鼓、田鼓…… 南鼓可以说是繁多的鼓类中最独特的一种。随着脚掌、脚后跟在鼓面上移动或者腾挪、用力轻重的变化,演奏者在音乐的伴奏中,手中的鼓槌敲击出富有韵味的、变幻无穷的鼓声。这种鼓声很奇妙,说它是打击乐,它似乎能敲击出一种旋律,由于脚压在鼓面,凭着演奏者的感觉而微妙地调节,其鼓声绝不震耳欲聋,给人以柔和的舒爽;说它像燕语呢喃,说它像轻波荡漾,说它像温情脉脉的娓娓话语也都很恰切。根据剧情的需要,艺人的脚也能调节出骏马奔腾、惊涛裂岸的磅礴气势,令人振奋,给人以豪迈的情绪感染。 南鼓因擅长调节不同的音色、音量、音质,敲击出各种各样的鼓点,对于营造音乐氛围,烘托剧情,刻画人物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因而便成为乐队的指挥者,向来有“万军主帅”之称。 据说南鼓起源于南宋,梁红玉击鼓抗金,大振士声。南鼓从此流传。 现在,南鼓除了在木偶戏、梨园戏中运用,民间的佳节喜庆也能随处看到。 四 何木水先生从艺六十余年,他精湛的鼓艺和诚实善良的品格深受乡人敬重。 何木水现在是中国曲艺家协会福建分会会员,石狮市什音研究社副社长,石狮市戏剧曲艺协会副会长,石狮市南音协会会员,泉州市道教协会常务理事。 采访何木水先生是在他自己的家里。 何木水的大儿子何清和用摩托车把我带到石狮宽仁街一条狭窄的街巷里,在一个古老的院落边上有一幢用青石砌成的楼房,这就是何木水先生的家。 一进门就看见年过古稀的老艺人何木水,他神情爽朗,微笑着向我点点头,客气地说他不大会普通话。 何木水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坐在他的身边,陪同他接受我的采访。 何木水于1958年至1963年在泉州市打城戏剧团任司鼓及配曲;还当过打城戏学员班的音乐教师。 1958年,何木水创作《五谷丰收心喜欢》参加福建省曲艺汇演,获演出奖及创作奖。 1965年,创作闽南鼓乐合奏曲《丰收乐》,参加专区汇演获得音乐创作奖。 “文革”中,泉州市打城戏剧团解散,何木水回到家乡石狮。为谋生,在石狮民间的笼吹、道场法事当鼓手。 何木水先生回忆说: “十年浩劫,‘样板戏’取代了一切民间剧种。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打城戏、木偶戏、高甲戏、法事道场,均被打入冷宫。作为地方戏曲组成部分的南鼓,在‘东风吹战鼓擂’的年代,也喑哑了。 “1978年,改革的春风吹进石狮,家乡的经济腾飞了,举世注目。地方政府在紧抓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时,也注重精神文明建设。文艺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共同讴歌伟大的时代。作为一位老艺人,欣逢盛世,岂能无动于衷?惟有用最振奋人心的鼓点,来抒发此时的心情。闽南大鼓吹《鼓庆丰收》、《欢庆胜利》都是那个时期改编创作的。石狮是我艺术生命的摇篮和源泉。多次的省、地调演,我都欣然前往参加。1980年偕团晋京,‘南鼓’打出了知名度,这都是家乡环境的造就和有关政府的重视。” 何木水先生认为,石狮民风古朴,祭祀节日、婚丧喜庆,总少不了吹吹擂擂、搭棚演戏的热闹场面,这便是南鼓等百姓喜闻乐见的诸多民乐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土壤。 据何清和、何清煜兄弟俩回忆: 1976年,何木水为石狮青年在蚶江围垦造田而谱曲《向海进军》。 1978年,何木水改编闽南大鼓吹《喜庆丰收》参加地区汇演被评为优秀演奏奖;同年创作闽南大鼓吹《欢庆胜利》,参加福建省首届“武夷之春”音乐会。 1979年,为香港唱片公司录制“笼吹”录音带在国内外发行。 1980年,何木水和陈谋木参加在北京举行的全国农民业余艺术调演,并到中南海献艺。 1995年,何木水参加泉州市第七届音乐舞蹈节,《南鼓独奏》获得优秀演员奖及创作二等奖。同年,该节目参加福建省第七届音乐舞蹈艺术节。 何木水先生还清楚地记得参加福建省第七届音乐舞蹈艺术节的一些情节。他说: “1995年,福建省第七届艺术节在福州举行。《南鼓独奏》作为石狮市的一个节目参加演出。当时的节目单上,《南鼓独奏》被安排在第十几位。俗话说‘汤元自然凉’。想不到鼓点一打响,台下的观众反应热烈,掌声与鼓声汇成一片,好像阵阵鼓点都敲打在观众的心上,晚会出现了几次高潮。我当时想,人生需要鼓点,时代需要鼓点!这热烈的鼓点就是我的人生。谢幕后,当时在场的福建省委副书记何少川走上台,握着我的手亲切地说:‘老师傅,你今夜的节目很独特,为石狮争了光!’领导一席话,给我很大的鼓舞。” 五 何木水先生虽年过古稀,但身体硬朗,思维清晰,热情厚道,朴实自然。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一位善良、宽厚的长者,是一位返璞归真的民间艺术家。 何木水先生和他的二儿子何清煜住在一起。 何清煜1958年生。1977年毕业于石狮华侨中学高中部,1979-1982年在福建省艺校乐器班学习,毕业后在泉州市高甲戏剧团任司鼓。1996年,何清煜调回石狮文化馆工作,现为福建省戏剧家协会会员;石狮市音乐舞蹈协会常务理事;石狮市戏剧曲艺协会秘书长;泉州市音乐家协会会员。 何清煜1978年曾随父参加福建省首届“武夷之春”音乐会。1986年参加华东地区艺术节。1993年为《大河谣》剧目编排锣鼓经,任司鼓晋京演出,该剧获“文华奖”、“五个一工程”奖。同年参加在成都举行的全国戏剧展演。 何木水的大儿子何清和是石狮企业家。他业余爱好摄影。受家庭影响,1973-1983年也曾在地方高甲戏业余剧团任乐师。1986年创办石狮市新新服装厂至今。 何清和是一个待人热情、侠义、厚道的石狮人。他一方面为自己企业的发展操心,一方面却对传统文化艺术十分痴迷。他深感父亲倾注数十年心血磨砺而成的南鼓技艺,倘若失传非常可惜,便留心地记录整理鼓点谱法,同时慨然资助石狮市什音研究社活动经费,让老父与一群退休老人在他们的“曲寮”里尽情演奏南鼓、南音和曲艺,让老人们老有所为,老有所乐。但逢父亲有赴省、市演出任务,何清和、何清煜兄弟二人便毅然放下自己的工作,带上唢呐、钲锣,为其父的南鼓演奏上阵助威。 何清和、何清煜兄弟二人这种以关心、支持老人参加文娱活动、丰富精神生活的方式孝顺、敬奉长辈之举,深受人们的赞扬。 何清和现为中国民俗摄影协会组委会委员,福建省摄影协会会员,石狮市摄影协会副会长,石狮市文学艺术联合会委员,石狮市戏曲协会艺术顾问;石狮市音乐舞蹈协会会员。 作为石狮侨乡民俗摄影爱好者,何清和的摄影作品《重大》、《赤子之心》曾入选1990年全国侨乡侨情摄影巡回展。《遂日》、《舞霓裳》入选省摄影展。《出嫁》被选送日本参展。 何木水先生对两个儿子的孝顺很是欣慰,同时也为他们各自取得的成绩引以为骄傲和自豪。 六 “鼓因心虚传妙音,艺欲心正通化景。” 据说,明末清初,民族英雄郑成功击鼓誓师东征收复台湾,《国姓出师鼓》便成了南鼓演奏的传统曲目。尔后南鼓逐渐成为梨园戏、木偶戏等闽南剧种的主要打击乐器,大大丰富了这些戏曲音乐的表现手段。 但岁月沧桑,如今能够艺术地表演南鼓的艺人已所剩无几。 南鼓因而弥足珍贵。 何木水先生感慨地说:“改革开放,给石狮带来前所未有的机遇,从一个小小乡镇一跃成为一座城市。时代的变迁,使我等老一辈人备感喜悦。喜的是经济发达了,人们的观念更新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但是窗子打开阳光清风进来,苍蝇蚊子也跟着进来。无论是老人还是青年人,都应该具备辨别良莠的能力。” 何木水先生谈到,当今“VCD”、“卡拉OK”等新的科技产品已步入现代人的生活,甚至成为一些人精神生活的主流。传统文化、传统艺术正受到严峻的挑战和冲击。 “千年沿袭下来的南音、梨园戏等地方音乐戏曲像周遭那些老房子一样,越来越受到冷落。最怕的是有些被视为国粹的东西,后继无人。南鼓也是。” 一位梨园戏女弟子有一次到何家拜访老师并倾吐苦水,说“演员在台表演成功与否,很大程度是仰仗后台鼓乐的合作”。而今她所在的剧团,居然没有鼓乐。“更确切地说是找不到合适的鼓手,看以后的戏要怎样演?!” 出人意料的是,台湾台北县的一群艺人吴明霏、魏美慧、林美伎、月兰等却专程到石狮来拜师习学鼓艺。 何木水在泉州时,曾将“何氏鼓法”传与一学生,后来此人出国去日本,将其鼓法也带到扶桑。 何木水说:“当今的人急功近利。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技艺功夫,已无人问津。我不反对吃‘奶油蛋糕’,然而,土特产‘石狮甜果’总还有人喜欢吃吧?!何家传承的南鼓,经我辈多年的整理与创造,逐渐形成一套较完整的技法,适应掌中戏、打城戏、木偶戏、梨园高甲戏、道教音乐等地方戏曲的配乐。南鼓是地方戏曲的一朵奇葩,所幸何氏槌法已红杏出墙,由弟子传入日本,异域保留;台湾戏曲组织也派人跨海习艺,寻觅南鼓踪脉;英国牛津大学教授龙彼得也特地来到石狮考察道教音乐。音乐是世界语,它的传播和交流有利于人类的相互了解。” 七 通过采访,得知何木水先生内心最为忧虑和焦灼的是“南鼓”这门技艺将后继无人。 我问何清和、何清煜兄弟是否会“何氏槌法”,回答是肯定的。但他们兄弟二人现在各自都有自己的职业,也都忙得不亦乐乎。 何清和在带着我去采访他的父亲何木水的第二天就去了英国伦敦。我曾问他是去游玩还是专为摄影,他说两者兼顾。这一去就是二十天,南鼓在他的心中也许早已不那么重要。 看起来,“何氏槌法”要在何木水先生的儿子们手中传承下去,已经不太可能。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追求。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世界。 人类正在迈步奔向新的世纪。未来的世界是否仍需要那热情奔放的人生的鼓点、时代的鼓点呢? 我想,这是肯定的。